「和東京比較的話,是很小。」吉敷回答。
「但是,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卻是最適合的地方。」秦野一面以濕巾拭手,一面略低著頭,說,「是懺悔年輕時的愚昧,過著遁世隱居般平靜生活的好地方。早上出了家門,我可以步行前往工廠,若是大城市,就必須搭乘電車或巴士吧!再說,我最好也不要自己開車。」
「你也有過艱苦的生活?」
「都已經過去了,不值得再提。只是,離開宮城后,在觀察監護期間,如果再犯被判處罰款以上的罪行,又會被送回監獄,因此不敢開車,畢竟若出車禍或什麼的,一切就完了。
「幸好這裡車輛不太多,空氣又清新,一旦孩子大了,也有地方可以遊玩,因此我目前非常喜歡這裡的生活,不管是樸實卻對我很好的老婆,抑或早上前住工廠時的清新空氣,我都很喜歡。我是很認真在生活著!」秦野感觸極深似的說。
在吉敷的感覺里,他已開始敞開心胸,不再懷有戒心了。
「秦野先生,你犯過什麼罪呢?」雖然自知有些冒昧,吉敷仍忍不住問。
秦野臉上浮現苦笑的表情。
這時,啤酒送上桌,吉敷迅速拿起酒瓶替秦野斟酒。秦野也替吉敷斟酒後,兩人默默碰杯。
一口氣喝下半杯,秦野開口了:「那件事我不太想講,畢竟都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而且也覺得已補償得夠了。」
但,吉敷默然。
他接著說:「十幾歲時,我的家庭很亂,雙親離婚,父親另外找了女人,又沒有錢,所以我交上了壞朋友……是暴力組織分子,在演藝圈也很吃得開。
「我們經常帶剛出道的女演員外出,開車兜風,自暴自棄地尋歡作樂,最後終於沒錢了,於是計劃搶劫銀行,結果在和警衛格鬥之下,因為害怕被捕,一時失手殺死對方。在東京地檢處,我被求處死刑,不過法官因為我年紀輕予以減輕刑責,只判無期徒刑,總算拾回這條命……算了,我的事也沒有什麼好談的,那純粹是愚蠢的行為,最重要的是,行川老人真的殺了人嗎?」
「真的,是殺死食品店老闆娘。秦野先生,你是否有所了解呢?」
「不,我完全想不通,也沒辦法相信,因為他並非是這樣的人。何況,行川老人和我都深刻體會過死刑囚的恐怖!我們曾被派負責死刑房的打掃工作。」
「那是?」
「負責照顧新建大樓第一牢房的死刑囚。這是品行端正、獲典獄長等監獄高級官員信任這才可能獲派的工作,同時也負責執行死刑后清潔屍體。我們無數次目睹單獨牢房中死刑囚每天早上是何等害怕今天就會被送上刑場,以及他們是何等半瘋狂般哭號大叫……他們會摔壞牢房裡的桌椅當武器,瘋狂似的抵抗,被瓦斯槍和電擊棒攻擊,意識朦朧的被拖走、弔死……被處絞刑的屍體是何等恐怖……
「死刑囚的打掃工作包括用抹布擦拭被弔死的屍體,再將乾淨屍體扶進棺材內。他們必須面對屍體狼吞虎咽為死刑囚準備的紅白饅頭或水果、酒,因為這些東西不準帶回自己的牢房。這簡直是一幅地獄圖!最初,每個人都嘔吐了,被絞死的屍體太恐怖了,卻……所以,不管遭遇再痛苦難過的事,行川老人也不可能做出會讓自己被判死刑的事……當然,他年紀已經那麼老,是很可能不會被處死刑……」
吉敷沉吟了。擁有凌駕旁人的智慧,而且曾經在監獄內受過如此多折磨,絕對比一般人深刻了解死刑的恐怖,但,為何還會殺人呢?而且只為了那種微不足道的動機?
「行川郁夫厭惡監獄生活嗎?」
「當然!每天慘遭折磨,痛苦地流淚忍受,誰不會厭惡?」
「他也告訴過你想出獄?」
「不,那位老人幾乎不會對人談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但,卻講過類似之語。」
「既然如此,為何殺人呢?」吉敷情不自禁喃喃自語了。
總不可能是對因冤獄而毀掉自己後半輩子之事自暴自棄吧!
「會是自己因冤獄被折磨了二十幾年,所以認為若不真正殺人是平白損失嗎……」
「怎麼可能!」秦野笑了。
「行川提過自己的出生地、孩提時代的事,或是自己的經歷嗎?」
「我問過他,他並不太想談及有關自己的事,不過,他曾說自己是東京出生,孩提時代曾在上野一帶玩耍,至於其他,我就不記得他曾說過了。難道他講的是小說里的情節……」
「他去藤枝市的理由呢?」
「可能那裡才是他的出生地吧!」
「冤獄嗎……你認為在宮城監獄里,是否還有其他冤獄造成的死刑囚?」吉敷試問。
「有。」秦野肯定地回答。
「哦?」
「以我這種前科者,是不該講這樣的話,但,一旦在宮城監獄里待過,感覺上就像面對昭和這個時代!」
「昭和這個時代?」
「是的,或許應該說是昭和這個時代因急速成長所造成的扭曲現象較恰當,感覺上,監獄里有很多人皆是被這樣的時代扭曲所吞噬。如果是高官顯要或名作家之類,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吧!但是,我不知想過多少次,如果我有寫文章的才華,我很希望寫來公諸於世。」
「你所謂的扭曲現象是?」
「或許我這麼說是太率性,但,以我個人的想法,所謂的冤獄乃是強制維持社會秩序所招來的結果,不,說是維持社會治安也一樣。如果不能逮捕罪犯,老百姓會對社會產生不安感,慢慢的對警察產生不信任,而這種情形,在一個人們皆熱衷於賺錢的時代,不是極端危險嗎?當每位日本人都必須成為企業尖兵的時代,一些轟動社會的重大兇惡事件都必須予以解決,對不?即使是借著為日本人的幸福設想的正義名目而施加暴力解決也在所不惜。
「我認為,在這樣的時代,很自然而然的會出現像便山或帝銀事件中那個叫什麼的探長之類的人物——可恨又可悲的人物。時代的氣氛成為認同他們存在的要素,證據是,最近在媒體上喧騰一時的重大犯罪事件完全沒有一樁能夠偵破、解決。並不是現今的警察能力低落,而是本來就應該如此,事件發生后才被動地採取調查行動的警察,不可能偵破每一樁事件並逮捕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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