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躺下,為什麼不躺下放鬆放鬆呢?」賈德安撫他。
「這就是你要說的話嗎?你甚至連我的證據都不想知道!」伯克站起來,雙眼眯成一條縫,「誰知道你會不會是他們的同夥?」
「你知道我不是他們的同夥。」賈德說,「我是你的朋友,正在設法幫助你。」賈德突然感到悲觀失望,原以為經過一個月的努力,伯克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沒想到一切都付諸東流,兩個月前走進他辦公室的那個可怕的妄想狂,此刻又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
伯克最初是國際鋼鐵公司的一名郵遞員。由於儀錶出類拔萃,性格和藹可親,僅僅二十年時間,就幾乎爬到了公司的最高位置,佔據了第二把交椅。四年前,他在南漢普登的夏季別墅失火,妻子和三個孩子在大火中喪生。當時,伯克正同他的情婦一道在巴哈馬群島。這場悲劇給他的打擊超出了一般人大預料。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自感有罪,難以擺脫。開始,他冥思苦想,不見親朋;晚上,他閉門不出,以此來減輕妻兒喪身火海所帶來的悲痛。與此同時,與情婦同床共歡的場面,又常常湧上心間。這些往事,歷歷在目,如同電影鏡頭在腦際一一閃過。他深感有罪於家庭,因為倘若他當時在場,一定能救出他們的。負罪之感緊緊地攥住他,他彷彿成了魔鬼。他痛恨自己,別人和上帝也一定痛恨他。人們一面給他笑臉,佯裝同情;一面等著他自我暴露,給他設下陷阱。不過,他明察秋毫,決不上當。他不再去總經理餐廳用飯,而躲在自己的私人辦公室里吃午餐,盡量避開他人。
兩年前,公司需要新的董事長,董事會撇開伯克,任命了一位局外人事。一年後,又設立了一個常任副董事長的席位,另一人中選,成了伯克的頂頭上司。於是,他覺得人人都在耍陰謀,搞他的鬼,而且證據確鑿。他亦開始監視周圍人的一舉一動,晚上把錄音機藏到其他董事長們的辦公室里。六個月後,他的活動被發覺,僅僅因為他資格老,地位高,才沒有被開除。
董事長開始減少伯克的工作量,想幫助他卸去重壓,結果適得其反。他更加確信就是這些人在蓄意謀害他。他以為,一定是因為自己聰明過人,他們才害怕他。因為他一旦當了董事長,這幫蠢豬都會丟掉飯碗。伯克在業務上不斷出差錯,別人一給他指出毛病,提醒他注意,他就大發雷霆,矢口否認,說是有人故意篡改他的公問報告及其中數字,企圖往他臉上抹黑。不久,他發現非但公司里的人在背後搗他的鬼,而且公司外也有特務,時時刻刻在街上跟蹤他,偷聽他的電話,私拆他的郵件。他不敢用餐,擔心食物中被下了毒藥,體重驚人地下降。公司董事長硬替他安排了一次與彼得-哈德利醫生的會晤。與伯克談了半個小時后,哈德利醫生就給賈德掛了一個電話。賈德預約簿上的名單已經排滿了,可是彼得告訴他病人病情嚴重,急需治療,賈德才勉勉強強答應手下這位患者。
現在,伯克卧躺在罩上了緞子的長沙發上,拳頭緊握。
「告訴我,你有什麼證據說別人想謀害你?」
「昨晚,他們闖進我的房子,要謀害我。可是我比他們機靈,一直在書房裡睡,每扇門都添加了鎖,他們才沒抓到我。」
「你向警察局報案了嗎?」賈德問。
「當然沒有。警察同他們穿一條褲子,一個鼻孔出氣。他們接到命令,要開槍打死我,可是當四周有人時,他們又不敢下手,所以我就呆在人群里。」
「你能告訴我這些情況,我很高興。」賈德說。
「你打算怎麼對付?」伯克急切地問。
「我仔細地聽取了你的一切陳述,」賈德指著錄音機說,「我把它們全部錄了音。如果他們膽敢加害於你,我們會有這陰謀的記錄。」
伯克的臉上放出光彩。「上帝保佑,太妙了!錄音帶!這下可把他們盯住了!」
「你為什麼不再躺下呢?」賈德問。
伯克點點頭,又躺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說:「我累了,幾個月沒睡,不敢合眼。你不知道,被人追逐的滋味有多難受。」
我不知道嗎?賈德想起了麥克銳佛。
「你的看門人沒有聽見有人闖進來嗎?」賈德問。
「我沒告訴你嗎?」伯克答道,「兩個星期前,我把他解僱了。」
賈德迅速回顧了一下最近幾次同伯克的會晤。僅僅在三天前,伯克還對賈德描述過他同看守人打架的事,看來這人的時間概念已經混亂。
「你沒提過這事。」賈德小心翼翼地說,「你確實是兩星期前把他解僱的嗎?」
「沒錯。」伯克厲聲地答道,「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聯合公司的副董事長,這職位你知道是怎麼得到的嗎?是因為我智力過人,不同凡響。你可別忘了這一點,醫生!」「你為什麼要解僱他?」
「他企圖毒死我。」
「用什麼方法?」
「一盤火腿雞蛋,裡面裝滿了砒霜。」
「你嘗過了嗎?」賈德問。
「當然沒嘗。」伯克哼道。
「那你怎麼知道下了毒藥?」
「我可以聞到毒味。」
「你對他說什麼了?」
伯克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他說:「什麼也沒說,就嚇得他屁滾尿流了。」
賈德灰心失望了。如果及時治療,他相信能夠幫伯克一把;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在心裡分析治療中,賓士的自由聯想,有時會衝破虛飾的薄蓋,將所有原始的、未開化的激情——一種類似黑夜中猙獰的野獸一樣的、壓聚在心頭的激情——統統解放出來。這是心理分析治療中的險區。無邊無際的漫談,是治療的第一步,然而,在伯克這一病例中,第一步治療適得其反。幾次會面談話,打開了鎖在他心頭的潛在敵意。表面上,他的病情逐步好轉,同意賈德的意見,否定了陰謀的存在,承認它只不過是因為操勞過度,感情上支撐不住,才造成了幻覺。賈德覺得自己已經把病人引到了關鍵的一點上,緊接著就可以進行深一步的心理分析,開始對症治療,從根子上解決問題。可以萬萬沒想到,伯克從頭到尾一直在耍滑頭,說假話,考察賈德,牽著賈德轉,將賈德一步步往陷阱里引,想以此來證實賈德到底是不是那幫人的同夥。哈利森-伯克現在是一顆可以走動的定時炸彈,每秒鐘都有爆炸的可能。伯克已沒有親人可以通告的了,如果賈德把真情告訴董事長,伯克在事業上的前途就會完蛋,他就會被送進瘋人院。伯克是一個潛在的兇殺妄想狂,這診斷正確嗎?但願不是。可眼下伯克很難就範,一點也不老實,賈德只好當機立斷,獨自作出決策。
「哈利森,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賈德說。
「什麼事?」伯克警惕地問。
「為了引你上鉤,他們會誘你去干一些暴力活動,然後就可以把你鎖起來……不過,你很聰明,決不會使用暴力。答應我,不管他們怎樣激你,你都別理睬。這樣,他們就無法碰你了。」
伯克眼中閃光。「上帝呵,你可說對了!」他嚷道,「原來他們耍的是這個花招哇!嘿,我可比他們精明多了,不是嗎?」
賈德聽見辦公室外面接待室的門打開了,又關上。他看看手錶,原來是下一個病人到了。
賈德立即關上錄音機,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你把全部談話都錄下來了嗎?」伯克關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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