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彥的這種性格真是太像你爸爸了。」
孀居守寡的母親雪江時常這樣感嘆道。
「那場戰爭,當日本舉國上下還陶醉在初戰告捷的喜悅中時,你爸爸就已經開始擔心隨之而來的嚴重後果了。」
淺見的父親是大藏省的官員,位居局長一職,在即將升任次官前夕,驟然過世了。
「後來呢,當整個社會都呈現出所謂的神武景氣的時候,他又預言說,不景氣定將到來。果不出所料,到了年底不景氣就來了吧,經濟長期衰退不振。他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母親無限懷念地眺望著遠方。
「不過,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若是也像他那樣小心謹慎的話,就顯得老氣橫秋了。」
說完,她用一種又悲又嘆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的二兒子淺見。
據說現代人和過去人最根本的區別就在於對待事物抱有積極樂觀的態度。
淺見的父親和大多數中年以上的人一樣,總對將來抱有一絲不安。無論現實社會是多麼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可他們還是會抱著對萬事懷疑的態度,認為:這樣的幸福狀態是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
可是,現在的年輕人生活態度樂觀至極。他們似乎不知道憂慮為何物。他們相信:只要今天能快快樂樂地度過,明天照樣會快樂無限。
在這一點上,淺見大概具有上一代人的素質。
其實,淺見是在這樣的父親和這樣的母親,以及保守派代表人物、有官員精英之稱的哥哥,這三個人的照看下成長起來的,所以他身上的少年老成也許並不是自己造成的。
他接聽霜原宏志打來的電話時,就有不好的預感。霜原打電話給他從來就沒有好事兒。那傢伙總是強人所難,根本不給對方斟酌考慮的餘地。
去年夏天在輕井澤的時候就是那樣。霜原偶然得知淺見正住在輕井澤的偵探作家那裡,就以「打網球人手不夠」為由,硬把他喊了出來。說是混合雙打,缺一個男的。霜原明知道淺見的網球技術很差,只不過是拿他湊個人數罷了。
本來,是輕井澤的那位作家要向淺見請教有關刑事案件方面的問題,特意邀請他上家裡去的。結果,卻自私自利地說什麼「昨天晚上我工作得太晚了,請讓我睡到中午……」之類的話。
所以那天,淺見是萬分不情願地去了網球場。在那裡,他遇到了三鄉夕鶴。當然了,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夕鶴的名字,甚至也不知道她是位鋼琴演奏家。在他的記憶中留下印象的惟有她的美貌。
大概六個月前,淺見從報紙上看到了一條新聞:日本姑娘三鄉夕鶴在巴黎的比賽中獲得了大獎,凱旋而歸。
(哦!就是那天遇上的美女呀!)淺見又回想起那件稱得上是「幸運」的如煙往事。
那個三鄉夕鶴想要見我?就是那個有名的鋼琴美人兒?
越是遇到這種意料不到的幸運,越是要提高警惕。淺見一邊告誡自己「福兮,禍之所倚」,一邊慢慢地放鬆了臉上的肌肉。
淺見比約定的時間略早一些來到了新宿的「龍澤」咖啡店。夕鶴已經等在那裡,咖啡快喝到一半了。
(真不錯啊!)淺見心裡暗忖。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肯比男人先到,安安靜靜地等待著,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折服於她的人品魅力了。
「真對不起,特意把您叫了來。」
三鄉夕鶴鄭重其事地沖他打了聲招呼。這姑娘與那位因為自己有事就把對方叫去,卻又以要睡覺為由,讓人傻等的輕井澤作家簡直有著天壤之別,淺見心裡想道。
「啊,沒什麼,反正我也沒事,正想著今天來新宿,找個地方喝點兒咖啡什麼的呢。」
夕鶴比去年更白凈,也顯得更成熟了。那種在大賽中獲獎的自信造就的氣質已經在她的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來。不僅是外表迷人,她更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內在魅力。
「我的朋友也說要來的,可不知怎麼搞的……」
夕鶴看著手錶。
「啊,是嗎?你的一位朋友要來么?」
「哎呀呀,」淺見心裡想著,「我就知道不可能那麼理想的。『朋友』?很可能是個男的。」
哎,算了——我原本也沒有什麼非分之想的。
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可是那位「朋友」還是沒有來。
「那孩子一向很守時的,真是……」
夕鶴不停地道著歉。從她說話的口氣和使用「孩子」這個詞,似乎可以推斷對方是個女的。「沒關係,請不必著急。」
遲到不來豈不是更好!他心裡急得恨不能叫出來。
「哎呀,可是……那麼,我就先把事情說了吧。」
「好的,請說給我聽聽。」
淺見抿了口咖啡,說道。
「我想請問淺見君,您知道不知道『花兒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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