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地看了看左臂上部的刺青,波奇好像要訴說什麼似的回望著我。它嘴裡一直銜著白花的,可我一眨眼的工夫它就把花吞下去了。白花的刺青從我的胳膊上消失掉,只剩下狗咀嚼東西的圖案。
我終於明白了,它應該是餓了。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完全忘了給它餵食,直到現在一次都沒給過它東西吃。
我告訴家人自己要去一趟山田家,然後準備出門,這時薰站在門口跟我搭話:
「我最近一直沒看到山田,她還好嗎?」
「山田好像正在學習,準備以後當刺青師。」
我這時發現薰在一個勁地盯著我的臉。
「你以前眼旁邊不是有顆小黑痣的嗎?直徑大概有一毫米,我以前還嘲笑說像鼻屎的呢。」
我跑到梳妝台的鏡子面前,觀察起自己的臉。黑痣確實不見了。
把黑痣弄走的罪魁就是波奇,在去山田家的路上,我親眼目睹了它的新罪行。
我一個勁地盯著波奇。可就在我眨眼的一瞬間,它可能是肚子餓壞了,竟然吃了我胳膊上的一顆小黑痣。
很可能是我昨晚睡著的時候波奇跑到我的臉上來散步,為了填充一下空肚子,就把我眼角的黑痣給吃了。
聽到我說的這些事,山田強忍著笑,在我的皮膚上給波奇刺了一大塊肉。她還正在學習中,不過已經掌握了扎刺青的知識,於是這次我成了她的試驗品。
山田完成了肉的刺青,那是經常在漫畫書里出現的帶骨頭的肉。這塊肉比波奇還大。我還擔心波奇會不會吃呢,沒想到是杞人憂天。波奇像普通的狗那樣大口地吃著肉,30分鐘沒看它,它已經跑到我的右腿做飯後散步了,一幅心滿意足的樣子。波奇散步的路線是這樣的:先從左臂的上部到右手的指甲,然後再南下(如果把我的頭當成北的話),在後背上繞一圈最後回到原來的地方。
「它竟然願意吃我這個外行人做的菜,真是只好狗啊。」
山田好像很感動,可我卻有點不高興。
「你下次可不要畫帶骨頭的啊。」
波奇並沒有把骨頭吃下去,結果皮膚上只剩下了白色骨頭的刺青。過了不久,波奇好像把骨頭搬到別的地方了,它肯定是為了不讓自己的零食被人拿走,把它藏到我皮膚的某個地方了。
我只能暗暗祈禱它別把骨頭藏到我的臉上,還有別在我身上拉屎。
9)
第二天我們全家四個人去開車兜風。由於是星期一,我應該去上學,不過父母允許我不去上。記得以前有一次,因為我無故不去上學,父親狠狠批評了我散漫的生活態度,現在他竟然允許我不去上學!
聽說我們要去的是海邊,不過我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跟三個被宣告了死亡的人在一起兜風,本身就是件灰暗、難受的事。而且說不定他們假裝說是去兜風,事實上是想把我一起帶出來,然後一車四個人直接沉到海里。如果他們準備自殺的話,那他們三個一起自殺好了,不必帶上我。
但是我這種擔心並沒發生,他們像平時那樣享受著兜風的快樂,眼睛盯著隨處可見的風景,為並不有趣的話題說著笑著。車內一直不停地持續著快活的交談,總有一個人在說話。
我為了不破壞這樣的氣氛,也一直保持著微笑。我甚至忘掉了他們即將死去的現實,真想這次兜風能永遠繼續下去。
四個人一起走在海灘上,陣陣海風,吹得我們的衣服呼呼作響。
他們一直久久凝望著大海,似乎永遠也看不夠,過了兩個小時,他們三個人還是沒有離開的打算。別人肯定看不出我跟他們是一家人。父母和薰是如此惺惺相惜,他們被同一樣東西吸引著。
我無聊之至,於是半睡半醒地坐到長椅上喝起果汁,。
「你不看大海嗎?」
不知什麼時候弟弟已經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不覺得海有什麼值得看的。」
「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
我並沒有生氣,反而笑容可掬,我的心情很好。
「到最後父母的愛還是都被弟弟你奪去了呀。」
「是嗎?我認為恰恰相反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看爸爸從來都在批評我。」
「他們不批評我,這主要是因為我聰明啊。」
在回去的車裡,我的大腦仍然不停地重複這段對話,我對弟弟的話未置可否。
但除了這件事,我也挺享受這次兜風的。自從知道家人患了癌症以來,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他們不要死。我的心好痛。我像個傻瓜似的說著搞笑的話,逗他們笑。就連平時很少笑的父親繁男竟然也一直在笑,為什麼我的心反而更痛了呢?
我們是一家人啊,這種感覺我已經遺忘了很久。
途中我們停下來,在一家路旁餐館吃飯。
你們做手術吧,雖然可能治不好,但也有可能治好呀。我的心裡很想這麼說,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我感覺如果我說出來的話,我們之間的魔法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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