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看,罪犯是先捆上死者的手腳,然後往臉上灑硫酸。問題是,僅僅灑到臉上的硫酸是不會致人於死地的。是否在這以前有過毆打或扼勒呢?查來查去,除了搔傷外,別無其它傷痕。
過了不久,法醫發現了一個新線索。他告訴我們,往死者臉上灑硫酸不是犯人的目的。這隻不過是一個偶然現象。他用攝子撬開死者的嘴,口腔內同臉面一樣皮肉糜爛。法醫又說,死者象是吐了許多,都滲到地板里去了。這絕不是灑到臉上的硫酸進入口中流到胃裡的。而是硬灌進去的。
如此犯罪行為,真是駭人聽聞。屍體第二天進行了解剖,其結果同法醫說的完全吻合。往嘴裡灌硫酸殺人,簡直是滅絕人性,除了瘋子,就是冤家對頭。只有喪盡天良、死有餘辜的人,才幹得出這種獸行。被害人死的時間搞不準確,法醫判斷,大約在當天下午4點到6點之間。
殺人手段是清楚了。可是,「又是誰呢?」「為了什麼?」「被殺的人又是誰?」這一連串的問題卻毫無頭緒。不用說,那位青年被拘留在警察署受審。審問結果,青年人一口咬定自己不是犯人,也不認識被害人。
青年住在出事地點臨街的一間出租房屋裡,是一家較大的西洋畫私塾的走讀生,名字叫赤池。你發現了屍體為什麼不報告?你如此鎮靜自若地寫生血淋淋的人頭說明了什麼?說你是犯罪難道還有什麼可辯解的?」對於上面的審問,赤池的回答是:
「我很早就對那所鬼巢似的空房子感興趣,曾進去過好多次。我害歡在房間里靜心冥想,消磨時光。今天晚上。我同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進了空房,竟意外地發現了一具屍體,用火柴一照,死者的臉就象是一株鮮紅的花朵,可稱得上是件失去雙眼的血的藝術品。我興奮極了!因為我很早就開始物色這樣一個模特兒。我立即跑回住地取來了畫架、畫筆和蠟燭,直到這位討厭的警官先生來到之前,都在全神貫注地寫生。」
赤池的話充滿了瘋狂的情感,我好象在聽魔鬼吟詩。他不是個瘋子也是個狂人。對這種人不能用一般的法律對待。裝成一副菩薩面目,實際上用謊話騙人也不是沒有的。能寫生滿臉血污的人頭,就能殺人。大家都這樣認為。尤其是署長,斷定青年就是殺人兇手。所以。青年的辯解就算成立,也不能放他回去,繼續關在拘留室進一步審訊。
我們對空房子又作了進一步檢查,既沒有找到硫酸容器,也沒有發現腳印和指紋。還是一無所獲。詢問附近居民也是白費力氣,因為最近的一家也相距一百多米。另一方面。對僅有的一個懷疑對象赤池施行疲勞戰術。審問了一個晚上。
到頭來,非但沒有效果,相反,赤池的回答越來越讓人費解。
說來說去。最大的問題是死者身分不明,面目無法辨認,體型也無特徵。只有衣服可作破案的依據。於是。請來租給赤池房屋的理髮店老闆來辯認,又給附近的人看,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偵破工作陷入了困境。
可是,案發的第三天,死者的身分竟意外地搞清楚了。
他原來是現已破產的羊肉包子鋪老闆。那是一個相傳數代,曾一度頗有名氣的店鋪。
三
那天晚上因為研究案件,我便留在了警察署。8點鐘左右,一個叫谷村娟代的女人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面告我,讓馬上去,還聲稱這事與鬧得滿城風雨的硫酸殺人案有關。並一再要求見面之前不要告訴署里其他人。
從聲音里可以聽出,娟代很激動,也很焦急。
谷村是名古屋有名的羊肉包子鋪老闆的姓。當地無人不曉,這家店鋪是從舊幕府時代傳下來的老包子鋪。店名有些古怪。裡面卻有許多言過其實的傳說。
我同這家包子鋪的主人谷村萬右衛門是老相識,萬右衛門很有威嚴。他當時只有三十多歲,上過大學,是位很懂事理的人。他愛好文學,我們常在一起談論偵探小說。剛才說的谷村娟代,就是谷村萬右衛門年輕美貌的夫人。我接到她的電話后,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會議室。
羊肉包子鋪設在名古屋的丁町大街上,具有古老風格。
這個店鋪在本街上名氣很大,住宅都在M警察署管轄的範圍。
從警察署到谷村娟代家不算遠。我走在昏暗的路上,忽然意識到,谷村萬右衛門的住宅與出事地點近在咫尺,最多四、五百米,從地理位置看,谷村娟代的電話是有來頭的。
見到娟代后,我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平時,娟代的臉總是紅潤潤的,今天卻一反常態,蒼白得如同白紙。一見到我就緊張起來,顯得不知所措。經詢問才知道,她丈夫谷村萬右衛門失蹤了,時間正是在硫酸殺人案發生后的翌日凌晨。
原來,萬右衛門在精心籌備創立一個生產點心的股份有限公司。那一天為了一件要事須與東京的一家M製糖公司的董事長會面。便乘凌晨四時零幾分的火車進京了。當時還沒有特快列車,要在午前趕到東京,必須坐凌晨這趟車,出發地點是同娟代共同居住的郊外住宅。據說谷村萬右衛門在頭天為了創立公司的事,在書房裡一直忙到深夜。可是到了當天傍晚東京製糖公司給娟代打來了加急電話,詢問谷村萬右衛門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沒有按時赴約。可能是事情急迫,對方等得不耐煩了。這個意外的電話如晴天霹霹,使谷村娟代大吃一驚。當對方得知谷村萬右衛門已坐車直接上東京后,便又打電話同提前為谷村萬右衛門預約的旅館聯繫,結果還是沒有消息。谷村萬右衛門按理說是不會到別的旅館住宿的。那麼為什麼沒有來呢?東京方面也一籌莫展,糊裡糊塗地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從早到晚,谷村娟代給東京的製糖公司、東京旅館、靜岡交易所,凡能想到的地方都去過多次電話,仍然音訊全無。娟代誠惶誠恐地說,這要是在平時也不以為然了,可一想到頭天晚上發生了那件可怕的殺人案,我就沉不住氣了。
可怕的殺人案自然是「硫酸殺人案」。那麼,谷村萬右衛門與此案有何關係,娟代認識被殺人嗎?。我頓時緊張起來,忐忑不安地提出了問題。
「其實,那天晚上看到晚報時,我就知道死者是誰了,只是出於害怕,沒有報告警察局。」娟代結結巴巴地回答。
「那個空房子里被殺的人是誰?」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是長期以來與我們家競爭的商業對頭,另一家羊肉包子鋪的主人琴野宗一。晚報上印的衣物和他穿的一模一樣。另外,還有二個證據……」
我明白了,谷村娟代知情不報的原因,是怕受牽連。
當初,在名古屋開羊肉包子鋪的有兩家,並排在熱鬧的丁町大街上。一家是我的老相識谷村萬右衛門,娟代的丈夫,另一家是琴野宗一,就是娟代說的被殺者。兩家都是數代相傳的老鋪子。究竟哪個是正宗,我也不清楚。反正兩家互不相讓。為了竟爭,兩家都掛出了引人注目的「元祖羊肉包子鋪」的大招牌。那勢頭不亞於東京K街上兩家民間藥鋪。
商業的競爭必然導致關係緊張。多少年來,兩家都明爭暗鬥,出現過不少糾紛,仟么琴野宗一家的店夥計潛入谷村家的廚房往包子餡里摻砂子啦,什麼谷村家雇巫師祈咒琴野家破產啦,還有兩傢伙計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的事。萬右衛門的曾祖父和琴野家的主人曾象武士一樣拔刀相鬥等等,舉不勝舉。幾代人積怨的種子,深深地埋在谷村萬右衛門和琴野宗一的心裡。
谷村萬右衛門和琴野宗一少年時代就是同一學校的上下級學生。在校園裡或上下學的路上,倆人一碰面就毆鬥,常常是頭破血流。爭鬥,隨著年齡的增長,形式、手段也千變萬化。最後,這兩個不幸的對頭在戀愛問題上也相互傾軋,為了爭奪一個美麗的姑娘而豁上一切。
直到姑娘傾心於谷村萬右衛門,爭鬥也就以谷村萬右衛門取勝而告終。在硫酸殺人案的頭三年,谷村萬右衛門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儀式,那位姑娘就是谷村娟代。
這次敗北,成了琴野宗一家破產的開始。真心愛著娟代的琴野宗一,由於失戀自暴自棄起來,他整天不理商事,出沒於花柳界,加上大規摸的制點心公司的擠壓,已經不景氣的店業急速破落。從舊幕府傳下來的家業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轉到了他人手裡。
店業倒閉的前夕,琴野宗一的父母也相繼去世了。沒有妻小,琴野宗一完全成了獨身漢,只得靠親戚的幫助勉強度日。到了後來,琴野宗一不顧人言,夥同過去的同業人三天兩頭到谷村萬右衛門家裡乞討一頓晚飯。起初,谷村萬右衛門看到琴野宗一的可憐相曾一度笑臉相迎,以友相待過。可時間一長,察覺到琴野宗一來的目的是在打穀村娟代的主意。谷村夫婦很擔心。娟代再三讓萬右衛門想辦法阻止琴野宗一再來。於是,有一天,谷村萬右衛門和琴野宗一大吵了一場,琴野宗一也就從此不再登門了。
谷村家表面安靜了,可是琴野宗一在這同時卻四處誹謗谷村萬右衛門,散布些無中生有的沉言,說谷村娟代不貞潔,自己曾與娟代有過不正當關係等等。
谷村萬右衛門明知道這些都是誹謗,但難聽的話一再流傳,他就不由得不懷疑起來。因為我妻子同娟代很要好,常去玩要得到許多照顧,諸如此類的事也就可以聽到許多。妻子告訴我,谷村夫婦近來關係反常,動不動就爭吵。娟代很可憐。
谷村萬右衛門和琴野宗一的關係急劇惡化,漸漸地琴野宗一充滿仇恨的挑戰書象雪片一樣飛到谷村萬右衛門的手裡。
谷村萬右衛門雖說是個知情達理的人,一旦失去理智,便會象惡魔一樣兇殘狂暴。這也許是祖傳的好鬥性格在作怪吧。
硫酸殺人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琴野宗一被害的第二天凌晨,谷村便乘車失蹤了。所以說,谷村娟代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
谷村娟代說的另一個證據是一張疊得很細的紙頭。展開一看,裡面寫的好象一封信,大體意思是:「某月某日下午四時,我在以往的空房裡恭候。請務必來。我打算在那裡了結我們之間的世仇。你見到這封信不會膽怯逃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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