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福爾摩斯先生?"他在我們倆之間來回打量著。「不錯,你的像片是很象你的,福爾摩斯先生,恕我冒昧。據我所知,我的同姓者給你寫了一封信,對嗎?」
「請坐下談,"福爾摩斯說。"我覺得跟你有不少可討論的問題。"他拿起那疊書寫紙。「你就是這份文件中提到的約翰-加里德布先生嘍。但你到英國已有相當長時間了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福爾摩斯先生?」
我似乎在他那富於表情的眼中看到了突然的狐疑。
「你的服裝全是英國的。」
加里德布勉強一笑。"我在書上讀到過你的技巧,福爾摩斯先生,但我沒料到我會成為研究的對象。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上衣的肩式,你靴子的足尖部——誰能看不出呢?」
「噢,我倒沒想到我是這麼明顯的英國人模樣。我是好些日子以前因事務來到英國的,所以,正如你說的,裝束幾乎都倫敦化了。不過,我想你的時間是寶貴的吧,我們見面也不是來談襪子式樣的。談談你手裡拿著的文件好嗎?」
福爾摩斯在某方面觸怒了來訪者,他那孩子氣的臉孔變得遠沒有那麼隨和了。
「不要著急,加里德布先生!"我的朋友安慰他說,「華生醫生可以告訴你,我的這些小插曲有時候是很解決問題的。不過,內森-加里德布先生怎麼沒同你一起來呢?」
「我就是不明白他把你拉進來幹什麼!"客人突然發起火來,「這事兒與你什麼相干?本來是兩個紳士之間的一點事務,而其中一個人突然找來一個偵探!今早我見到他,他告訴我幹了這件蠢事,所以我才來這兒了。我覺得真倒霉!」
「這對你並不算丟臉的事,加里德布先生。這純粹是他過於熱心地想要達到你的目的——照我理解,這個目的對你們兩人同樣關係重大。他知道我有獲得情報的辦法,因此,他很自然地找到了我。」
客人臉上的怒氣這才漸漸消了。
「既然這樣,倒也沒什麼關係,"他說,「今早我一見他,他就告訴我找了偵探,我立即要了你的住址趕來。我用不著警察亂插手私人事務。但是如果你只是幫我們找出這個需要的人,那倒沒有什麼壞處。」
「正是這麼回事,"福爾摩斯說,「先生,既然你來了,我們最好聽你親口談談情況。我的這位朋友對詳情還不知道。」
加里德布先生以一種並不十分友好的眼光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有必要了解嗎?"他問道。
「我們經常合作。」
「好吧,也沒有什麼必要保守秘密。我盡量簡短地把基本事實告訴你。如果你是堪薩斯人,不用說你也會曉得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加里德布是什麼人。他是真正靠莊園起家的,後來又在芝加哥搞小麥倉庫發了財,但他把錢都買成了大片土地,在道奇堡以西的堪薩斯河流域,足有你們一個縣那麼大片兒的土地,牧場、森林、耕地、礦區,無所不包,這些都是給他賺錢的地產。
「他沒有親屬後代——至少我沒有聽說過有。但他對自己的稀有姓氏十分自豪。這就是使他和我相識的緣故。我在托皮卡搞法律方面的業務,有一天這個老頭突然找上門來。由於又認識了一個姓加里德布的人,他樂得合不上嘴。他有一種怪癖,他想要認真地找一找,世界上還有沒有別的加里德布了。'再給我找一個姓加里德布的!'他說。我對他講,我是一個忙人,沒有工夫整天到處亂跑去找加里德布們。'不管怎麼說,'他說道,『要是情況按我的布置發展,你不想找也得去找。'我當他是開玩笑,誰知不久以後我就發現,他的話是非常有分量的。
「因為他說這話還不到一年就死了,留下一個遺囑。這真是堪薩斯州有史以來最古怪的一張遺囑了。他要求把財產平分三份,我可以得其中一份,條件是我再找到兩個姓加里德布的人分享那兩份遺產。每份遺產是不多不少五百萬美元,但非得有我們三個人一起來,否則分文不得動用。
「這是個重大的機會,我乾脆就把法律業務放在一邊,出發去找加里德布們。在美國一個也沒有。我走遍了美國,先生,用細梳子把美國颳了一遍,但一個加里德布也沒抓到。後來我就來到舊日的祖國碰運氣。在倫敦電話簿上真的就有他的姓氏。兩天之前我找到他,向他說明了情況。但他也是孤獨一人,跟我一樣,有幾個女親屬,卻沒有男子。遺囑里規定是三個成年男子。所以,你看,還缺一個人,要是你能幫我們再找出一個來,我們立刻給你報酬。」
「你瞧,華生,"福爾摩斯含笑說,「我說什麼來著,不是有點胡思亂想嗎?不過,先生,我覺得最簡單的辦法是在報紙上登啟事。」
「我早登過了,沒有人應徵。」
「哎呀!這可真是一個古怪的小問題呀。好吧,我在業餘時間可以留心一下。對了,你是托皮卡人倒也湊巧,我以前有一個通訊朋友,就是已故的萊桑德-斯塔爾博士,他在一八九○年是托皮卡市長。」
「老斯塔爾博士么!"客人說道,「他的名字至今受人敬重。好吧,福爾摩斯先生,我看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向你報告事情的進展情況。一兩天內你聽我的信兒吧。"說完,這位美國人鞠了一躬就走了。
福爾摩斯已經點燃煙斗,他臉上含著古怪的笑容坐了半天。
「你看怎麼樣?"我終於問他了。
「我感到奇怪,華生,我很奇怪!」
「奇怪什麼?」
「我一直在奇怪,這個人跟咱們講了這麼一大堆謊話到底是什麼目的。我差點脫口這樣直接問他——因為有時候單刀直入最有效——但我還是採取了另一策略,讓他自以為騙過了咱們。一個人跑來,身著穿了一年以上的磨了邊兒的英國上衣和彎了膝的英國褲子,而在信上和他本人口述都說自己是一個剛到英國的美國外省人。尋人欄根本沒登過他的啟事,你知道我是從不放過那上面的任何東西的。那個地方是我喜歡的驚弓之鳥的隱蔽所,難道我連這樣的一隻野雞都忽略了嗎?我從來不知道托皮卡有個什麼斯塔爾博士。到處都是破綻。我看他倒真是個美國人,只不過在倫敦多年未改變口音而已。那麼他搞的到底是什麼名堂,假裝找加里德布的動機是什麼呢?這是值得咱們注意的,因為,如果他是惡棍,那也是一個心理複雜、詭計多端的傢伙。現在咱們需要搞清楚,另一位也是假的嗎?給他掛個電話,華生。」
我掛了電話,聽到電話另一端一個細弱發顫的聲音說道:
「不錯,不錯,我是內森-加里德布先生。福爾摩斯先生在嗎?我很希望跟他談一談。」
我的朋友把電話接過去,而我象往常那樣聽著他那斷斷續續的對話。
「是的,他來過。我知道你不認識他……多久了?……才兩天哪!……當然,這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件事。你今晚在家嗎?你的同姓人今晚不會在你家吧?……那我們就來,我希望不當著他的面談一談。……華生醫生跟我一起來……聽說你是深居簡出的……好,我們六點左右到你家。不用對美國律師講……好,再見。」
這是一個可愛的暮春的黃昏,連狹小的賴德街在晚霞斜照之中也呈現出金黃動人的色澤。這條街只是艾奇沃路的一個小分支,離開那個在我們記憶中不祥的泰伯恩地方只有一箭之遙。我們走訪的這座房子是舊式寬敞的早期喬治朝建築,正面是青磚牆,只在一層樓有兩座凸窗。我們的主顧就住在一層,這兩個窗子就在他日間活動的那間大屋的正面。福爾摩斯指了指刻有那個怪姓氏的小銅牌。
「這牌子釘上有些年了,"他指點著褪了色的牌面說道。「至少這是他的真姓氏,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
這座房子有一個公用的樓梯,門廳內標著一些住戶的姓名,有的是辦公室,有的是私人住室。這不是一座成套的居民樓,而是生活不規律的單身漢的居住之處。我們的主顧親自出來開門,他道歉說女工役四點下班走了。內森-加里德布先生是一個身材頗高、肌肉鬆弛、肩背微彎的人,瘦削而禿頂,有六十齣頭的年紀。他臉色蒼白如屍,皮膚暗無血色,正如一個從來沒有運動過的人那樣。大圓眼鏡,山羊鬍子,加上他那微彎的肩背,顯出一種窺視的好奇表情。但總的印象是和藹的,雖說有點怪癖。
屋子也是同樣的古怪,象個小博物館。房間又深又廣,四周擺滿了各式櫃櫥,其中堆滿了地質學和解剖學的標本。屋門兩邊排著裝蝴蝶和蛾子的箱匣。屋子中間一張大桌上都是七零八碎的各種物件,一台銅製大型顯微鏡高高地立在中央。環顧四周,我被這個人的興趣之廣泛給驚住了。這兒是一箱古錢幣。那兒是一櫥古石器。房子中間的那張桌子後邊是一大架的古化石,上邊陳列著一排石膏頭骨,刻有"尼安德特人"、「海德堡人"、「克羅瑪寧人"等字樣。這個人顯然是多種學科的愛好者。這時他站在我們面前,手裡拿著一塊小羊起正在擦一枚古錢。
「錫拉丘茲古幣——屬於最盛時期的,"他舉起古錢解釋道。「晚期大為退化了。我認為它們是其全盛時期的最佳古幣,雖然有些人更推崇亞歷山大錢。這兒有一把椅子,福爾摩斯先生。請允許我把骨頭挪開。這位先生——對,華生醫生——請你把那個日本花瓶挪開。你們瞧,這都是我的小嗜好。我的醫生總是說我不出去活動,但既然這裡有這麼多東西吸引著我,我為什麼要出去呢?我敢說,把一個櫃櫥的內容給搞上一個象樣兒的目錄也要花我整整三個月時間。」
第6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