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鄰居外出,我就替他行醫。他總想報答我這份情意。」
「哈!這再好也沒有了!」福爾摩斯向後仰靠在椅子上,眯縫著雙眼敏銳地望著我,」我發現你最近一定身體不好,夏天感冒總是有點令人討厭的。」
「上星期我得了重感冒,三天沒有出門。可是,我想我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這一點不錯,你看起來很壯實。」
「那麼,你怎麼知道我生過病呢?」
「我親愛的夥計,你是知道我的方法的。」
「那麼,又靠你的推理法了。」
「一點也不錯。」
「從何說起呢?」
「從你的拖鞋上。」
我低頭看了看我腳上穿的那雙新漆皮拖鞋,「你究竟是怎樣……」我開始說,可是福爾摩斯沒等我問完就先開了口。
「你的拖鞋是新的,」他說道,「你買來還不到幾個星期。可是我看那沖向我這邊的鞋底已經燒焦了。起初我以為是沾了水后在火上烘乾時燒焦的。可是鞋面上有個小圓紙起,上面寫著店員的代號。如果鞋子沾過水,這代號紙片早該掉了。所以你一定是依爐伸腳烤火烤焦了鞋底。一個人要是無病無災,即使在六月份這樣潮濕的天氣,他也不會輕易去烤火的。」
就象福爾摩斯的所有推理一樣,事情一經解釋,本身看來非常簡單。他從我臉上看出了我的想法,笑了起來,但卻有些挖苦的意味。
「恐怕我這麼一解釋,就泄露了天機,」他說道,「只講結果不講原因反而會給人留下更深的印象。那麼,你是準備到伯明翰去了?」
「當然了。這件案子是怎麼一回事?」
「到火車上我把這一切講給你聽。我的委託人在外面四輪馬車上等著。你能馬上走吧?」
「稍等一等,」我急匆匆地給鄰人寫了一條便條,跑上樓去向我妻子說明了一下,到門外石階上趕上了福爾摩斯。
「你的鄰居是一個醫生,」福爾摩斯向隔壁門上的黃銅門牌點頭示意說。
「對,他也象我一樣,買了一個診療所。」
「這個診療所老早就有了?」
「和我的一樣,從房子一建成,兩個診療所就成立了。」
「啊!那麼,你這邊生意比較好些了。」
「我想是這樣。可是你怎麼知道的?」
「從台階上看出來的,我的朋友。你家台階比他家的磨薄了三英寸。馬車上這位先生就是我的委託人,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請允許我來介紹一下。喂,車夫,把馬趕快點,我們的時間剛好能趕上火車。」
我坐在派克羅夫特先生對面,他是一個身材魁偉、氣宇軒昂的年輕人,表情坦率而誠懇,有一點捲曲的小黃鬍子,戴一頂閃亮的大禮帽.穿一套整潔而樸素的黑衣服,使我們一眼就看出他原來是那種聰明伶俐的城市青年。他們屬於被稱為」倫敦佬」的那一類人,我國最負盛名的義勇軍團,就是①由這類人組成的;在英倫三島上這類人中湧現的優秀體育家和運動員比其它階層的都多。他那紅潤的圓臉很自然地帶著愉快的表情,可是他的嘴角下垂,我覺得他有一種異樣的悲傷。然而,直到我們坐在頭等車廂里,動身去伯明翰的途中,我才知道他碰到的那件麻煩事。他就是因為這件事才來找歇洛克-福爾摩斯的。
「我們要坐七十分鐘的火車,」福爾摩斯說道,「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請你把給我談過的那些非常有趣的經歷,原原本本地講給我的朋友聽,並請你儘可能講詳細一些。再聽一遍這些事件的經過對我也有用。華生,這件案子可能有些名堂,也可能沒有。不過,至少顯示出你我都喜愛的那些不①倫敦佬指居住在倫敦東區(平民區)的人——譯者注平常和荒誕的特徵,現在,派克羅夫特先生,我不再打擾你了。」
我們的年輕旅伴雙眼閃光望著我。
「這事情最糟糕的是,」他說道,「我似乎完全上當了。當然,看起來好象沒有上當,我也沒看出來已經上當了。不過,如果我真的把這個飯碗丟掉,換得的代價是一場空,那麼我該是一個多麼傻的傢伙呀。華生先生,我不善於講故事,可是我遇到的事情是這樣的:
「我以前在德雷珀廣場旁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供職,可是今年春初商行捲入了委內瑞拉公債券案,以致一蹶不振,這你無疑還記得。當商行破產時,我們二十七名職員當然全被辭退了。我在那裡供職五年,老考克森給了我一份評價很高的鑒定書。我東跑跑,西試試,可是很多人處境和我一樣,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到處碰壁。我在考克森商行時每星期薪金三鎊,我儲蓄了大約七十鎊,可是我就靠這一點積蓄維持生活,很快就用光了。我終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幾乎連應徵廣告的回信信封和郵票都買不起。我找了多少公司、商店,上下樓梯都磨破了靴子,可是要找到職位仍然是音信杳然。
「我終於聽說龍巴德街的一家大證券商行——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有一個空缺。我斗膽說,你對倫敦東部中央郵政區的情況可能不太熟悉,可是我可以告訴你,這是倫敦一家最富的商行。那家公司規定,只能通過信函應徵它的招聘廣告。我把我的鑒定書和申請書都寄了去,可是並不抱多大希望。不料突然接到了回信,信中說,如果我下星期一到那裡,而我的外表符合要求的,我立即可以就任新職。誰也不知道家是怎麼挑選的。有人說,這是經理把手伸到一堆申請書里,隨手揀起了一份。不管怎麼說,這次是我走運,而我從來也沒有象這樣高興過。薪水開始是一星期一鎊,職務和我在考克森商行一樣。
「現在我就要說到這件事的古怪之處了。我住在漢普斯特德附近波特巷17號的一個寓所。對了,就在得到任用通知的那天晚上,我正坐在那裡吸煙,房東太太拿著一張名片進屋來,名片上面印著」財政經理人阿瑟-平納」。我從來未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更想不出他找我幹什麼。可是我當然還是讓她把那人請進來。進來的人是中等身材,黑髮,黑眼,黑鬍鬚,鼻子有點發亮。他走路輕快,說話急促,彷彿是一個珍惜時間的人。
「我想,你是霍爾-派克羅夫特先生吧?」他問道。
「是的,先生,」我回答道,同時拉過一把椅子給他。
「以前是在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做事嗎?」
「是的,先生。」
「是莫森商行新錄用的書記員嗎?」
「正是這樣。」
「啊,」他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在理財方面很有才幹,有許多不凡的事迹。你記得考克森的經理帕克吧,他對你總是讚不絕口的。」
「聽他這麼說,我當然高興了。我在業務上一向精明能幹,可從未夢想到城裡竟有人這樣稱讚我。
「你的記憶力很好嗎?」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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