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嚇得連聲音都叫不出來。他忘了小便這回事,慌慌張張地回到房中,躲進被窩裡發抖。
那個女人似乎沒有追到大房間。第二天早上,這名高中學生對老住持說起昨天晚上的事,住持便說明了夜鳴石下的女人幽靈之事。說幽靈是為了清洗手上的血跡,才進入寺廟裡洗手的。這個學生真是嚇壞了。
不知道為什麼,釧路這個地方的背身鬼特別多。傳說有人看到全身盔甲的武士幽靈,也是以背身、倒退走的方式前進的。穿著盔甲的武士幽靈的徘徊之姿,不論是戰前還是戰後,都有人看到過。聽說就有好幾對情侶開車經過被戰火燒毀的義經寺遺址時,看到盔甲武士以倒退之姿,在原始森林的雪地上流連徘徊的情形。曾經也有雜誌和電視台,特別介紹和探討過這個傳聞。
武士的幽靈出現的時候,一定是冬天的下雪夜晚。此時,那塊夜鳴石也會對著天空,發出苦悶的啜泣聲。
昭和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的晚上,也是如此。下雪的晚上本來就容易讓人感到陰森又悲傷,三矢公寓使用地範圍內,那天不僅出現了盜甲武士的幽靈,夜鳴石也朝天哭泣外,還發生了悲慘的事件,離奇地死了兩個人。
十二月二十日,這一天從早上開始,就斷斷續續地飄著雪,入夜以後雪勢漸漸變大,九點以後又起風,變成了暴風雪的天氣。
管理員河野先生早早吃過自己料理的晚餐,又準備了一些酒菜后,便召集幾個學生族的牌搭子到他的屋子,圍著被爐桌打麻將。
因為已經放寒假,到外地讀書的學生們都回來,所以輕易就找到四名牌搭子。因為加上河野,就有五個人了,所以有一名學生並沒有加上戰局。這名學生叫做小田切,是東京W大學的學生,非常喜歡攝影。
小田切並不擅長打麻將,所以便在一旁喝酒、看雜誌,偶爾也以自己帶來的照相機,為大夥們拍照。午夜零時左右,打麻將的人都累了,便暫時休息一下,開始喝酒、吃著河野準備的關東煮。
管理員室的窗戶,不論是面向走廊的,還是面向道路或鐵絲網牆的,都鑲有透明的玻璃。三矢公寓的一號樓、二號樓和三號樓的一樓入口處旁邊的屋子,因為有走廊的關係,所以空間比較小而狹長,但是,面向走廊這邊的牆壁上有玻璃窗戶的,則只有管理員室這一間;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員了解有什麼人在一號樓出入而做的設計。面向走廊的窗戶上沒有安裝鐵窗,但是面向外面的窗戶上,都安裝了堅固的鐵格子窗戶。
管理員室北邊的窗戶就在出入口旁邊,小田切一直透過那個窗戶,看著外面的情形。九點一過,窗外開始了暴風雪,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這裡離市區遙遠,鐵絲網牆外面的馬路上,不僅沒有行人經過,也沒有車子駛過。室外的冷與室內的暖,讓玻璃窗上經常霧蒙蒙。小田切屢屢擦拭霧蒙蒙的玻璃窗,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睛總隨時注意著窗外的風雪中的黑夜。
一個喝了酒,已經滿臉通紅的學生也走到窗邊。他把自己的身體壓在小田切的背上,問小田切在看什麼。
「沒有看什麼。」小田切回答。事實上他也沒有想要看什麼。
其他人也湊熱鬧地聚集到北邊的窗戶旁,河野也擠在其中。因為有人說:好久沒有在一起了,大家來拍張紀念照吧!眾人便決定請小田切為大家拍照。他們以北邊的窗戶為背景,有的盤腿而坐,有的半蹲著,讓小田切拍照。
小田切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一邊準備著照相機與閃光燈,一邊退到房間的後方。當他以鏡頭對準眾人的同時,視線仍然越過眾人的頭上,看著黑暗的外面。這個時候的外面,仍然是一個人也沒有。不,應該說:在肉眼能見的範圍內,窗外一個人也沒有。關於這一點,當後來警方數度查問時,小田切的說法都一樣。
這個時候,外面的風聲里,開始夾雜著夜鳴石哭泣的聲音。外面的風聲很大,所以夜鳴石的哭泣聲不像在夏天的霧夜裡聽到的那麼清楚。聲音好像來自遙遠的地方,非常的細微,在輕輕抽泣的聲音里,還有像「嘰」或「呀」一樣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女人悲傷的哭泣聲音。
並排在管理員室北邊窗戶前的四個學生,本來還一邊找位置,一邊擺姿勢,突然都「咦?那是什麼?」地喧嘩了起來。學生們都還很年輕,也不是這個三矢公寓的住戶,所以沒有聽過夜鳴石哭泣的聲音。不過,管理員河野就不一樣了,他的臉色變了,變得有點蒼白。目前在這間管理員室里的人當中,只有他聽過夜鳴石的哭聲。上一次他聽到夜鳴石的哭聲時,死了一個高中生。
所以,他沒有心情像學生們那樣嬉鬧。以前義經寺還在的時候的洗手女傳聞,他也是知道的,而且彷佛也聽說過「夜鳴石哭泣聲,或許關係著某一個人的生死」的說法。所以,他的酒興不僅很快就醒了,還覺得有點害怕。
學生們也注意到老人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他們直覺得老人好像要說什麼,便都靜下來,等待老人開口說話。
河野的心裡很不安,但是在年輕人面前,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靜,所以只開口說:「是夜鳴石在哭。」
學生們都很訝異,有人脫口就說:那就是夜鳴石的哭聲嗎?
「聽說那塊石頭一哭,就會有人死掉。是真的嗎?」有一個學生問。河野默默地慢慢點頭。
大家都安靜下來,並且豎起耳朵聽。但是,夜鳴石的哭泣聲音已經消失,好像不會再出現了。
小田切一邊調整照相機,一邊仍然看著北邊窗戶外的黑暗空間。他一直看著窗外的情形,窗外沒有人影,也不見任何特別的物體,可以說是什麼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的窗外,只有淡綠色的鐵絲網模模糊糊地浮現在黑暗中;而鐵絲網的外面,則只有在風中搖擺的漆黑原始森林。此時他突然發現雪已經停了。
好像再怎麼等待,夜鳴石也不會再哭泣了,所以其中的一個學生便催促小田切快拍照。於是小田切按下快門,閃光燈一閃。
沒想到這個時候夜鳴石又哭了,讓人覺得好像是不喜歡閃光燈的光,而發出抗議聲一樣。小田切停下拍照的動作,擺著拍照姿勢的四個人的眼睛也離開照相機,同時把視線投向看夜鳴石所在的方向。當然,他們再怎麼看那個方向,也看不到夜鳴石的,因為此時他們在管理員的房間里。小田切也不由自主的把視線調整到和他們相同的方向。不過,那裡是已經熄燈的走廊,是一片寂靜的空間。
「剛才的聲音聽起來很近,是不是?」有一個人說。「嗯。」另一個人附議,小田切也有同樣的感覺。黑暗中尾音拖得長長的哭泣聲音,好像來自相當近的地方,好像夜鳴石就在外面的雪地上徘徊一樣——這個念頭一起,強烈的恐懼立刻爬上心頭。小田切趕快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
「喂,要不要去看看?」一個叫辻的學生說。他是北海道H大學的學生,是柔道社的社員。
「去看什麼?」另一個學生說。他叫片岡。
「還用說嗎?當然是去看夜鳴石。」辻回答。片岡沒有回答,其他人也都沉默著。可是,大家的視線接著都投向河野,好像在等待這位管理員的指示一樣。
河野自己也很迷惑,他無法下決定。照理說他是這裡的管理員,有責任去夜鳴石的附近探一探究竟。因為上次聽到夜鳴石哭聲的八月霧夜裡,有一個人死在夜鳴石的附近了,所以誰也不敢說這次一定沒有事。
夜鳴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替代物,他大大的後悔來這個有著夜鳴石的公寓小區當管理員了。不過,因為實在找不到理由讓他說「那個東西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之類的話,做為這裡的管理員,他覺得自己必須去看一看。
今天有四個年輕人可以作伴,其中還有一個是柔道社的社員,而且也不想在年輕人面前示弱,所以河野喊了一聲「好吧」之後,就站起來。他下了床板,套上長靴,啪啦啪啦地把拉門往旁拉開,學生們則跟在他的身後。只有管理員室的門是拉門。拉門外就是走廊,一出拉門,就看見通往室外的出入口了。
走廊上空蕩蕩的,一點異狀也沒有,但是門外世界的雪地上,或許發生什麼事了。河野擺妥姿勢,對幾個年輕人使了個眼色。辻和小田切的臉色有點蒼白,他們雙唇緊閉,非常緊張地點頭表示回答。
「是呀。」辻回答。
「不管它哭不哭了。這裡就是高中生死掉的地方吧!」片岡的這句話,讓大家都沉默下來,不過,大家的心裡都不禁顫抖了一下。
「回去吧!」有人說。
「覺得很不舒服呢!」一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像反射神經受到刺激一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時轉身。他們慢慢地再度踩著雪地,一步一步向前行;不過,他們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愈來愈快了,最後根本是以小跑步的速度,回到一號樓的門前。他們「咚、咚、咚」地在走廊上跺腳,抖掉腳上的雪。因為大家同時跺腳,發出的聲音實在不小,河野不得不開口請大家注意一點。
關上通往外面的門后,河野轉動門內門把上的紐,把門鎖上。接著,他又關上管理員室的拉門,一進入室內后,便快速地鑽進電被爐中,一副再也不想離開室內的樣子。強烈的安全感也回來了。
「喂,再拍一張照片吧!」辻對小田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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