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瑞迪嘆口氣,說:「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
波羅說:「你看過柯雷爾小姐的信,就知道她非常希望知道有關那件悲慘往事的每一個細節了。」
麥瑞迪有點憤怒地說:「為什麼?為什麼又要提起這一切?就這麼忘了不是很好嗎?」
「布萊克先生,你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你對往事了解得太清楚了。可是別忘了,柯雷爾小姐卻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她所知道的只是官方的報道。」
麥瑞迪畏縮地說:「對,我倒忘了,可憐的孩子,她的處境實在太叫人同情了。先是知道事實,然後又是那些讓人泄氣而又無情的審判報告。」
波羅說:「事實,是絕對沒辦法光靠一份法律文字來評判的,上面沒有提到的才是重要的事。情緒,感覺,演出那幕戲的演員的個性,可斟酌的情形等等……」
他一停下來,麥瑞迪馬上像輪到念台詞的演員一樣,迫不及待地說:「可斟酌的情形!對!就是這個。要是有所謂可斟酌的狀況,就是這個案子里的情形。安雅是我的老朋友——他家和我家是世交,不過我必須承認,他的行為實在有點肆無忌憚。當然,他是藝術家,好像這就可以解釋一切似的。可是事實上他確實引起很多特殊的問題和事件。任何正當的紳士都不會願意處在那種地位。」
波羅說:「聽你這麼說真有意思,那種情況很使我困惑,有教養,懂人情的男人,絕不會惹出這些事。」
布萊克瘦削,遲疑的面龐忽然顯得生氣勃勃起來,他說:「對,可是問題是安雅從來就不是個平凡的人。你知道,他是個畫家,總是把他的畫放在第一位——有時候方式真是夠特殊的!我自己是不懂這些所謂藝術家的——從來也不懂,我之所以對安雅有點了解,是因為我從小就認識他。他來往的人和我來往的人一樣。從某種方面來說,安雅很合乎藝術家的典型,只要跟藝術有關的事,他才不遵守常規。你知道,他並非業餘畫家,而是一流——真正的一流畫家。有人說他是天才,也許沒錯,可是也因此使他成為我覺得不平衡的人。他畫畫的時候,任何事都不在乎,任何事都不能阻攔他,就像在夢遊一樣,精神完全集中在畫上。一直等畫完之後,他的神智才會離開畫布,又恢復正常生活。」他用詢問的眼光看看波羅,後者點點頭。
「我知道你懂,我想,這也是造成這種特殊情況的原因。他愛上那個女孩,想離開妻女,並且跟她結婚。不過當時他已經開始替她畫像,希望把那幅畫畫完再說,除了那幅畫,任何事都不放在他眼裡,任何事他都不在乎。所以他也完全沒想到,兩個女人很難在那種情形下相處下去。」
「她們都不了解他的想法嗎?」
「喔,不,從某一方面來說,我想愛莎大概懂,她對他的畫著迷德不得了。可是當然,她的處境非常為難。至於凱若琳……」
他沒往下說,波羅說:「至於凱若琳——那倒真是的。」
麥瑞迪有點艱難地說:「凱若琳——嗯,我一直很喜歡她。有一度,我曾經很想娶她,可是很快就成了過眼雲煙,不過我一直還是很願意為她——效力。」
波羅沉思著點點頭,從這句話可以看出,他面前這個男人非常典型,是那種隨時願意為自己羅曼蒂克和高貴的愛情奉獻的男人。他願意永遠效忠自己的偶像,卻不求任何酬勞。對,確實非常典型。
於是波羅小心翼翼地挑選字眼道:「為了她,你一定相當討厭這種……態度吧?」
「對,沒錯。老實說,我還因此責備過安雅。」
「什麼時候?」
「就是在……在出事的前一天。你知道,他們都到我那兒喝下午茶,我把安雅拉到一邊,跟他明講這件事。我記得我甚至說,這對她們兩人都不公平。」
「喔,你那麼說?」
「是的,不過我想他並不了解我的意思。」
「也許。」
「我告訴他,如果那樣做,就是逼凱若琳走上絕路。要是他真想娶那個女孩,就不該讓她留在家裡對凱若琳耀武揚威,那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侮辱。」
波羅好奇地問:「他怎麼回答?」
麥瑞迪厭惡地說:「他說:『凱若琳必須忍耐。』「波羅揚揚眉。」好像沒什麼同情心。」「我覺得他太可惡,就忍不住生氣了。我說他因為不愛太太所以不在乎她的痛苦,可是那個女孩呢?他難道不了解,她也很為難嗎?結果他回答說,愛莎也必須忍耐!
然後他又說:『麥瑞迪,你好像不懂,我現在畫的這幅畫,是我到目前為止最好的作品。告訴你,這真是一幅好畫,兩個愛忌妒,好吵嘴的女人,絕對不能阻止我往下畫——對,絕對不能阻止。』跟他談一點用都沒有。我說他好像什麼常規都不顧了,並且告訴他,繪畫並不就是一切。他立刻打斷我的話說:『啊,可是對我卻是啊。」「我還是很生氣,說他對待凱若琳的態度真是太可恥了。他跟他過日子已經夠可憐的了。他說他知道,也很抱歉。抱歉!去他的!他說:『麥,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這是事實。我讓凱若琳過得非常痛苦,可是她一直都儘力忍耐。我想他自己也知道她會過什麼樣的日子,因為我早就坦白告訴過她,我是個自私自利,生活糜爛的傢伙。』「那時候,我很嚴肅地告訴他,他不該破壞自己的婚姻,應該考慮孩子和其他的一切。我說我很了解像愛莎那種女孩確實會讓男人著迷,可是就算為了她,也不該把一切都毀了。她太年輕了,目前也許會盲目地接受,可是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我問他難道不能振作起來,把一切作個了斷,回到他太太身邊嗎?」
「他怎麼說?」
布萊克說:「他只是露出尷尬的表情,拍拍我肩膀說:『麥,你是個好人,可是你太多愁善感了。等一切都明朗化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沒做錯。』
「我說:『我再也不相信你那一套了。』他只是微笑一下,我又說最好先瞞著凱若琳,等他把畫畫完再說。他說那不是他的錯,是愛莎堅持把事實說出來的。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她希望把話說清楚,不要悶在心裡。當然,從某一方面來說,她這種作法的確沒錯。不管她的行為有多不對,她至少願意坦誠。」「有很多悲痛都是因為誠實引起的。「波羅說。麥瑞迪懷疑地看看他,不懂波羅的意思。麥瑞迪嘆口氣說:「那段時間,我們都過得很不快樂。」
「唯一不受影響的人好像是安雅。」波羅說。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是個十足的自我主義者,我現在還記得他臨走的時候對我微笑著說:『別擔心,麥,一切都不會問題的。』」「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波羅喃喃道。麥瑞迪說:「他那種人不會把女人看得多重要,我應該告訴他,凱若琳非常絕望。」
「她跟你說過?」
「嘴上沒說,可是我一直記得那天下午她臉上的表情,既蒼白又絕望,她大聲盡情地談笑,可是她的眼睛閃耀著深沉的痛苦,那是我所見過的最動人的東西。她實在是溫和文雅的人。」
波羅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顯然,他一點都不覺得這麼說一個次日就蓄意殺死親夫的女人有什麼不對。
麥瑞迪這時已經克服了先前懷疑和有所保留的態度,繼續往下說。波羅有專心聽人說話的本領,對麥瑞迪這種人來說,把往事傾吐出來是很大的欣慰。現在,與其說是在對客人說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我想,我當時應該會起疑心的。是凱若琳先把話題轉到我的小嗜好上的。我承認,我對草藥很熱衷,你知道,英國的草藥是一門很有趣的學問呢。用來正式作葯的植物非常多,可是其中有很多都沒被官方的藥典提到。有些簡單的草藥就能發揮神奇的效力,實在很讓人驚訝。大部分時間都用不著請醫生。法國人很懂這些,他們有些草藥真是一流的。」他已經談興大發了。
「例如蒲公英就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還有玫瑰煮出來的汁——我前幾天在一本書上看到,醫藥界又流行這一套了。噢,對了,我必須承認,我從制草藥上得到很大的樂趣——適時採下藥草,晒乾,浸軟等等。我也有點迷信,有時候會趁月圓或者其他古老傳說的日子去採藥。我還記得,那天我曾經特別跟客人談到毒芹礆是一種被人遺忘的葯,我相信現代的藥典上都沒有記載,可是我證明它對百日咳和氣喘都很有效,關於那方面……」
「那天下午你談了這麼多?」
「對,我帶他們四處看看,向他們解釋各種葯——纈草和它吸引貓的方式——只要吸一口,就夠貓受的了!後來他們問起莨菪和顛茄精,他們都很有興趣。」
「他們?包括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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