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望著他的背影,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低聲道,「阿耶,梁國公是位忠臣,只可惜……朕現在連自身恐怕都難保。」
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阿耶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連忙勸慰道,「皇上也有皇上的苦衷。」
「朕只要一步行差踏錯,就會步上哥哥們的後塵。」宇文邕想起幾位哥哥的慘死,按在窗欞上的雙手不由微微發抖,看得出來正在盡力的隱忍著什麼,過於複雜的感情在眼中穿流,被咬住下唇的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血色。
阿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不如就幹脆讓小的去刺殺……」
「千萬不能魯莽行事。現在還不是時候,朕已經隱忍了這麼長時間,也不在乎再多忍一些時間,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絕對不能動手。」
「自從皇上您下了旨命令大家不許直呼他的名字後,他是越發猖狂了。「
「阿耶,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宇文邕驀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為那狹長優美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聽說齊國這次平定叛亂的主將又是高長恭?」
阿耶點了點頭,「不錯,據說那高長恭竟然一箭射斷城樓上的旗杆,威懾三軍,短短一天之內就攻破了翼州城,將叛党一網成擒。」
「哦?」宇文邕面露微詫之色,「那翼州城牆可是出了名的高聳險峻。」
「是啊,齊國有個斛律光已經夠我們頭疼了,沒想到現在又出了個高長恭,」阿耶像是遺憾的搖了搖頭,「高家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
宇文邕的眼中掠起了幾分好奇,「不知這高長恭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皇上,那高長恭好像和您年紀相仿,聽別人說,他不但能武擅戰,容貌更是比女子還嬌美百倍……」阿耶把自己聽到的有關於高長恭的傳聞全都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高長恭……也許某一天,會在戰場上和他相見……宇文邕默默想著,轉頭朝窗外看去,遠處景致似煙,淡然若畫,夜色朦朧,仿佛丹青勾勒一般,似有,似無——
夏天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轉眼間,鄴城上下已然黃葉紛飛,秋菊怒放,霜華凝重瓦楞青。立秋剛過,婁太後就生了場大病,身體每況愈下,恐怕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此時,位於城中最為繁華的酒肆內,長恭正和一幫同僚舉觴共飲,自從翼州一戰之後,蘭陵王的名聲大振,無論是宗室貴族,還是同殿之人都無不爭相巴結。盡管她十分不喜歡這種應酬,但無奈人在官場,有時也是身不由已。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笑僵的臉頰,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恒迦,這個家夥倒是一直保持著那個虛偽的笑容,在這種場合裏簡直是如魚得水,天生就是個混官場的。
不知怎麼,她的腦海裏又忽然冒出了在翼州的一幕,這個家夥已經知道她的女兒身了,不過回到鄴城之後,他的態度和以前沒什麼不同,還是照樣把她當作男子看待。
話說回來,他那麼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居然不動聲色,果然是個狡猾的狐狸!
「蘭陵王,那些叛党見了您,必定是以為見到天神下凡,嚇得動彈不得了吧。」一位年紀不大的青衫男子笑咪咪道。
長恭剛吃下去的一塊肉差點卡在了脖子裏,這個馬屁,似乎拍大了點吧。
「何止呐,蘭陵王根本就不用亮刀劍,只要在敵人面前這麼一站,嘩,這絕色的容貌就把敵人給震暈了……」
「正是正是,王爺真乃神人啊——」
恒迦淺淺笑著,側頭和身旁的人低聲說著話,他不用看也知道此時的長恭一定是一臉抽搐的表情。
「哈……哈……各位大人,不知平時有什麼消遣?」長恭趕緊開始打哈哈,試圖轉移話題。
「說起消遣,當然去的最多的就是流花苑了。」其中一位個子中等的男子笑道。
「不錯不錯,尤其是流花苑的小夜姑娘最是出色……」另一人剛說了半句,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看了看恒迦,笑道,「只可惜小夜姑娘開價太高,我等職位不如中書令大人,一個月的俸祿只能聽她彈幾回曲子。」
「中書令大人為了小夜姑娘,連公主都不要了,可見小夜姑娘的魅力啊……」其他人紛紛附和道。
望著恒迦有些僵硬的笑容,長恭滿意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矛頭成功轉移!
不過,這還不夠,不趁著這個機會落井下石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