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科幻

 一掌江山

 葉迷 作品,第7頁 / 共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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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磕完頭,站起來,再不看眾人一眼,揮袖而去。周家娘子面有難色地望望紀柔荑,最終跟著丈夫離開了。領頭人一走,其餘書生躊躇了片刻,只好各自回家,臨走時看她的目光,多含鄙視。旁觀的人群見無熱鬧可看,也都紛紛散了。

不一會兒,氣派的陸府門前,就只剩下了紀柔荑和兩個轎夫。一個轎夫考慮再三,走上前輕聲道:「小姐,我們回去吧。」

她整個人一顫,仿若被活驚醒,回觀四周,竟巳冷冷清清。

這可是她想要的結果?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然而真的實現時,卻又說不出的難受。抬頭看天,浩浩千裏,嫋嫋白雲,浮世輕塵,這一場劫生,本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無可選擇。

神情到此刻,終於無可抑制的黯淡,紀柔荑微微歎息,轉身准備上轎,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與另一雙眸子相撞,刹那間,天旋地轉——要窮盡幾生幾世,才能遇見那樣一雙眉眼?

上天竟然讓地看見了一雙和她完全一樣的眼睛,一樣冷絕,一樣清傲,一樣……深邃不肯為人知。

大街上的風突然急了起來,這個冰冷的二月,像宿命帶著寂寞的浮光掠影匆匆而來。

☆☆☆☆☆☆

「小姐,這是你要的東西……」奶媽將一個小匣子遞到她的桌上,嘴唇嚅動著,欲言又止。

「有勞了。」淡淡地謝過,伸手打開來,裏面只是薄薄的一本小冊和兩三張銀票。


  

老婦人憂心忡忡地說道:「老爺生前為了春秋書院費盡家財,所剩下的實在不多,小姐,這個書院不能再辦下去了,一直以來都是往裏面砸錢,町是如果不辦書院,咱們以後可靠什麼為生呢?」

「我自有打算,你去把家裏的仆人們都叫到這來,我有事宣布。」

老婦人應了一身,轉身離去。紀柔荑望著盒內的東西,略一沉吟,摘下了自己的耳環和手鐲,一並放人盒內。

她站起來走到書房西側的牆前,那兒掛著一副潑墨山水畫,畫面上是淡淡的青山和蒙蒙碧水,幾個書生在亭中對弈飲酒,神情很是狂放不羈。雖只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功力非凡。畫上另有一行題字:「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字寫得龍飛鳳舞,筆力直透紙背,呼之欲出。

她凝視著那行字,默念了一遍:「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頓一頓,又道,「你生平最向往這種毫無羈絆的逍遙生活,卻一直為書院所累,不得清閑。現在,我要將它徹底結束,不讓你在天之靈。還要為書院處處煩心。至於我……你在世時就不曾怎麼在意過,那麼現在也不必牽掛了。」唇角輕輕一勾,竟是無限感慨: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奶媽領著三個人走了進幽黑深瞳閃爍了一下,表情又複靜水無波,紀柔荑轉身,目光從那三人的臉上一一看過去,「讓奶媽叫你們來,是要告訴你們幾件事情。」

一小丫鬟忙道:「小姐但請吩咐。」

「第一件事,我已經將書院連同這宅子一起賣了,所得銀兩還了父親生前欠下的債後,就只剩下這麼一些,你們拿去分了。從今天起,我恢複你們的自由身,各自投奔前程去吧。」

那三人連同奶媽都大吃一驚,奶媽急聲道:「小姐,你把我們叫來,就為說這個?小姐,我不走,我說什麼也不離開小姐,你還得人照顧哪!」

丫鬟家丁也紛紛表示要留下,紀柔荑微微皺了下眉,道:「第二件事,新屋主明天一早就來收宅子,所以今天日落前你們必須走。而我,會搬到父親生前在雲蒙山上的那個草廬去,不需要任何人隨行照顧。」「不不不,小姐,那草廬是夏天用來納涼的,現在這麼冷天,可不能住人的啊!你身子這麼弱,怎麼能去受那個苦?若實在沒法子,就帶上我吧,起碼還多個人照應啊……」

「我的話沒有聽清楚是嗎?我說——不需要任何人隨行。」聲音徒然變涼,隱隱有些不悅,「奶媽你還有兒子媳婦在西城那邊吧,他們還等著你每月領糧餉回去救濟。你跟著我可是沒錢拿的,怎麼照顧你的家人?這麼不切實際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你現在把銀子和首飾分給大家,然後各自收拾一下東西離開,天色不早了。我現在要去靈堂拜祭父親,你們走時不用再來和我告別、」說罷匆匆走出書房,再不看他們一眼。

身後傳來壓抑的哭聲,腳步雖未停,心已在隱隱作痛,紀柔荑不禁捂住了胸口:目中所見,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徑旁的修竹,和掩映在竹林中的房舍……

這一切,都是父親生前珍愛如命的東西,而今,卻被她如此冷血無情地割舍,莫怪眾人私底下說她不孝。


  

紀柔荑咬緊下唇急走幾步,到得靈堂後將門用力關上,「砰」的一聲震響後,整個房間沉寂了下來,再聽不到仆人們的哭音。

案上的香依舊靜靜的燒著,燭火昏黃,仿佛與世隔離。

終於……終於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了……她一個人,仿佛從少年時候起,她就是如此孤獨的一個人。

書院每日書聲朗朗,那莘莘學子的樂園。卻是她一切寂寞的由來;就那樣的被忽視,仿若不存在似的活著,在父親眼中,書院、學生,永遠比她重要。在小時候還會哭鬧,會覺得受了委屈。待得年紀越來越大,容顏就越來越冷,神態也越來越淡,見過她的人都說,這姑娘,從骨子裏透出了一種涼。

輕輕一笑,恍若歎息。

搬來凳子,踩上去將挽聯一幅幅摘下來,再將取暖用的火盆重新點燃。把那些挽聯一幅幅地放入火中,火光跳躍,映得她的眼睛漆黑如玉。時間就在這種安靜的毀滅中慢慢流逝,其間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在踱來踱去,但最終沒有進來,再然後腳步聲就遠去了,不複可聞。

他們都走了嗎?應該都走了吧?多好,就這樣散了,幹幹淨淨。

紀柔荑起身,將手伸向供案上的牌位,她的指尖起了一陣輕顫,顯得很是猶豫不決:在半空中僵持了許久,終於長歎一聲,將牌位拿了下來。

「羞辱師兄、變賣祖宅,關閉書院、遣散家仆……這種種,反正已經足夠不孝了,又何差再添這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