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姑娘有所不知:它們只吃生的食物。而且生食不能用刀砍、切,只有用石頭砸碎或腳跺碎的才肯食用。」
「還有這麼多學問:怎麼這種粗活要你親自動手?」雖並不太關注,但也知道這位惟妙姑娘身為風寄晚的貼身侍婢,在別鶴山莊內地位很高,幾乎甚於管家。「哈,這是粗活?這可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活了。少爺最是寶貝這幾只鶴,他常悅這世上只有鶴是他的朋友:有一次其中一只生病了。少爺擔心得好幾天都沒睡好。從沒見他為其他事那麼緊張過:所以呀,這鶴可是比人還矜貴哪!」
莫怪他外號叫「鶴公子」,原本以為是形容他生性如鶴般孤高冷僻,原來還因為他愛鶴如癡所至。這樣一個人,傲視天下蒼生,認為只有鶴才是他的朋友,活該如此寂寞啊。而他之寂寞,還有鶴為寄托,那麼她呢?她自己的朋友又是誰?是什麼?會有嗎?
一時間,紀柔荑有點神思恍惚,連又走來了一個人都不知道,直到惟妙叫了地好幾聲,她才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見惟肖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她:幾乎與惟妙完全不同,惟肖總是一臉冷冷的表情,瞧著她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輕視。紀柔荑感覺到惟肖對她有敵意。然而卻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得罪了這位主人身邊的大紅人。
她沖惟肖微笑,惟肖將臉轉了過去,開口道:「姐姐,少爺就快回來了,我們走吧。」
紀柔荑脫口道:「風公子這麼早就出門了啊?」
惟肖橫了她一眼,紀柔荑意識到自己失語。臉不禁紅了起來。幸虧惟妙在一旁接話道:「是啊,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算算時間快回來了。紀姑娘,我們要去准備一下,就不陪你了。你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府裏的下人。」說罷行了一禮,拉著妹妹轉身離去。
紀柔荑在湖邊默立了很長一段時間,唇角輕輕一勾,很是自嘲地笑了笑。沿著湖邊悠悠而行,一路上的風景漸漸由蔥榮轉為荒蕪,不知不覺競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處山泉,掩映於藤蔓雜草間,水流涔涔的流向碧湖,難怪湖水從不結冰,原來是活水。
山泉旁邊還有塊小小的石碑,伸手拂去碑上的雜草泥土,上面刻了兩個字——「咒泉」。
她微微驚詫,這麼美麗的山泉,卻有這樣一個不祥的名字。再看周遭場景,分明人跡罕至,難道主人從來不派人打掃修整這裏?別鶴山莊的一切布景雖然看上去渾然天成,但細想就知必是花費了好一番心思的,而在如此完美的建築之內,居然會有這麼一個被遺忘了的角落,實在令人費解。
手在碑上輕摩,那「咒泉」兩字,蒼勁有力,俊朗清奇,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紀柔荑輕輕一歎。站起身正准備回去,整個人突然就震住了。
她身前不遠處,風寄晚靜靜地站在那裏,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站了有多久,她微微揚眉,想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風寄晚走過來,也伸手撫摸那塊石碑,他沉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悲傷之色。那悲傷,幾近溫柔。
「她們告訴我,自你到別鶴山莊以來,就一直待在房間裏。而你今天第一次出門,就走到了這裏……」
風寄晚將目光轉向她,接觸到那樣溫柔而哀傷的目光,紀柔荑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這裏有什麼秘密嗎?」雖覺得很失禮,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間。
風寄晚沉默了一下,聲音晦澀:「十五年前,有個女人在這裏投水自盡,她臨死前下了個詛咒。」
她等他把話說完,然而風寄晚卻沒再說下去,他站起來,負手望著遠處。顯得神思恍然,紀柔荑也把目光望向天邊,青山白雲外,一切都那麼遙不可及。靜謐,是此時最好的聲音。
「你很靜。」不知過了多久,風寄晚忽然說道,「我見過那麼多的姑娘,沒有一個像你這樣不喜歡說話,永遠安靜地存在著,像個虛幻的影子。」
「你不是也一樣嗎?」紀柔荑淡淡而笑,「語言對我來說,像個奢侈的花瓶,透明。脆弱。因為透明,所以可以被人看的很清楚,而因為被人看透了,所以變得脆弱,容易受傷。」
風寄晚回首看她,兩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此時日近正午,陽光映在碧湖上,閃爍著點點金芒,看上去很是燦爛。
紀柔荑由衷地贊歎道:「這裏真的很美!只可惜,少了一樣東西。」
「少了什麼?」
「少了一份家的感覺。別鶴山莊紿我的感覺,就像個精致美麗的觀賞品。但僅僅只供觀賞而已。它沒有溫度,沒有變化,沒有那種讓人見了就恨不得融入、生生世世長住此處的欲望。」
風寄晚的眼球轉成了漆黑色,濃得什麼情緒都看不見了。他盯著紀柔荑,仿佛想把她看透。就在二人這樣互相凝望之際,一個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少爺!」
轉頭看去,只見惟肖一臉不悅地從花徑那端走過來,瞧著她的眼神也比往日多丫幾分憎惡。
「少爺,江東孔文安孔大人投貼來訪。」一張制作得極為考究的拜帖遞到了風寄晚面前?
風寄晚有點意外,接過帖子仔細看了一遍:「奇怪,他怎麼會來……」
紀柔荑知趣地欠一欠身,「我回房去了。」
風寄晚想了想,叫住她,「等等!」
他走到她面前,放低聲音道:「明天,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紀柔荑抬頭,風寄晚的眼神中別有深意,似乎明天此行並不簡單?她輕輕頷首,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