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的。
他一步兩階地飛奔下樓,手扶著樓梯的扶手以保持身體的平衡。他的手掌沁出冷汗,在桃心木的欄杆上滑過。到達樓下大廳時,喬聽到一陣雜亂的響聲,他穿過回旋門,看到吊掛在頭頂架子上的銅壺、煎盤等廚房用具,正左右搖蕩著,互相撞擊發出聲響。
廚房的燈光仍像他離開時一樣的柔和。頭頂的鹵素燈暗得像是快要熄滅了似的。屋子的另一端,麗莎站在桌前,三盞油燈由她身後投射出搖曳不定的燈光。她兩手握拳緊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像是要把自己的頭殼壓碎掉似的。她不再尖叫,而是低聲啜泣,呻吟,嘴裏不斷低聲自語地說:「噢,我的天。噢,我的天。」可是嬌琴呢?
喬急忙向麗莎奔去,他瞥見戴查理留在櫃台上那瓶已打開的酒,還有三個裝了威士忌的玻璃杯。每一杯都發出像寶石一樣的色彩。喬的腦裏飛快地閃過一個想法,莫非酒裏下了毒,或是迷幻藥?
當麗莎見到喬靠近時,她松開拳頭,將手自太陽穴放下。汗水自她塗了宏丹的指尖,不斷往下滴。她發出一聲椎心刺骨,無法以文字形容的恐怖悲鳴。
在中央櫃台末端的地板上,嬌琴側倒在麗莎的面前。她身軀微彎,不像還沒出生的嬰兒准備迎接生命,而是像要擁抱死亡的樣子。她的兩手仍緊握住插在腹部尖刀的刀柄。她圓睜含著淚水的雙眼,嘴形扭曲,像是發出無聲的尖叫。
血腥味使喬又陷於恐慌的邊緣,那種熟悉的下墜感覺又再度襲擊向他,一種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墜下的感覺,如果喬被它打敗,那他就幫不了麗莎和自己的忙了。
喬努力將視線從可怕的地板移開,試圖使自己從精神分裂的邊緣挽回。他轉身向麗莎走去,想將她擁入懷裏給予安慰,但麗莎卻背對著他。
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響,使喬嚇了一跳,他以為是凶手破窗進入了廚房。結果不是窗子,而是麗莎手中拿的兩個油燈,她抓住燈罩,將二個球狀的基座同時打破,使得燈油四濺。霎時桌面變成一片火海。喬抓著麗莎,想將她拖離延燒的火焰,但她掙開喬的手,一把抓住第三盞油燈。
「麗莎!」
安演拉墓園的照片也被火舌吞沒,照片被燒得卷了起來,像是一片著了火的樹葉。
麗莎將燈油傾灑在自己衣裳的前襟,喬當場被嚇得呆住了。桌面上火舌四竄,燈油流到地板上發出滋滋聲。喬再試著接近她,但麗莎像從水盆掬水一樣,雙掌在桌面上掬起一把火苗,就往胸前抹。當麗莎被油浸透了的衣裳起火燃燒時,喬抽回伸出去的手大喊:「不要!」
沒有尖叫,沒有呻吟,甚至沒有啜泣,她舉起火球翻騰的雙手站在那裏,像女神黛安娜一樣,兩掌各一個著火的月亮。麗莎將手掌舉到臉部,頭發。喬踉蹌地後退,離開這全身著火的女人。避開這懾人心魄的景象及惡臭,離開這讓他希望落空的不解之謎。
麗莎神奇地站在那裏,平靜得一如站在雨中,她轉過身來,似乎隔著濃煙火舌在注視著喬,所幸他根本看不見她的面孔。
這可怕的景象震懾住了他,喬知道,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他不會死於這場火,卻會用像是吞槍、切腹、自焚等怪異的方式死於自己之手。這場自殺的瘟疫尚未傳染到他,但喬知道終會有那麼一刻的。麗莎早已氣絕,她萎倒在地板上縮成一團,但他卻仍無法移動。
一陣烈焰刮來,她似乎化為發光的幽靈及黑影似的鬼魅,沿著牆壁、天花板四處攀爬。有些黑影是黑影,有些卻是帶狀的灰燼。
廚房裏煙霧偵測器所發出的刺耳警報聲,將喬從恍惚之中拉回現實世界,他與幽靈和鬼魅一起逃離這煉獄。穿過回旋門,沿著走廊來到門口。喬覺得除了警報器的聲響之外,還有什麼東西跟在他後頭。也許是個殺手原先就靜靜地躲在廚房陰暗的角落,只是他沒注意到。當他伸手握門把時,喬預期會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將他扳過轉過來,然後他在凶手的獰笑中被刺身亡。
但身後沒有預期中的手。也沒有爆炸的熱氣,卻有一絲涼意,使他毛發驚然。這股涼意鑽進他的脊椎,直透腦門。
他驚慌失措得根本忘了自己是如何打開房門,離開屋子的,只發現自己穿過門廊,落荒而逃。
沿著磚牆,他在兩側花壇之間疾行。龍舌蘭綻放的碩大花朵,像白色的猴子臉,躲在茂密的葉片間窺伺著他。喬回頭查看,並沒有任何人在跟蹤他。
街上非常安靜,雖然有戴家煙霧偵測器的警報聲。但街上看不到一輛車,也沒人在這八月炎熱的夜晚出來散步。更沒人走到門廊或草坪出來看看是什麼騷動。這附近富麗堂皇的巨宅都蓋得很堅固,高大的圍牆使尖叫聲傳不到鄰居的耳朵,甚至是槍聲。
喬考慮等候消防隊和警察的到來,但他無法想象,要如何去描述那屋子裏,在短短要命的三、四分鐘裏所發生的事。而且火會毀掉大部分自殺的證據,他一定會被警方留置詢問,甚至被當成嫌犯。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深陷在苦惱中的男人,他在失去家人之後就迷失了方向。沒有工作,一人住在車庫上的公寓裏。他憔悴消瘦,兩眼無神。將兩萬元現鈔藏在車子行李廂的備胎中。他的境況及心理狀態絕對無法使他們相信他所說的故事。
而且在他被警方釋放之前,鐵克諾公司和它的合夥人,一定會找到他,想盡辦法把他幹掉。僅僅為了蘿絲可能告訴過他一些鐵克諾公司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
想到鐵克諾公司與政府或軍方掛鉤的龐大勢力,喬如果坐牢的話,一定會被其他被收買的犯人藉故殺死。萬一幸免牢獄之災,也會在獲釋之後被跟蹤,一有機會就將他除去。
為了避免惹人注目,喬沒用跑的。他橫過街道朝自己的車走去。戴家廚房的窗戶,轟然一聲炸開,伴隨著玻璃落地的聲音。煙霧偵測器的警報聲,比先前更為響亮。
喬回頭朝戴家望去,只見烈焰從屋後升起。燈油助長了火勢,他離開時開啟的前門內,火舌已席卷了樓下的牆壁。
他進入車中,關上車門。發現右手沾有血跡,但不是他的血。喬心涼肉跳地抓了一疊紙巾擦手,然後將擦過手的紙巾揉成一團,丟進先前裝有漢堡的袋子裏。
「證據!」他心想。雖然他並未犯罪。
這個世界已是乾坤顛倒了,謊言當成真理,真理當成謊言。不可能被視為可能,無辜被當作有罪。他伸手進口袋掏出車匙,發動引擎。
從後座的破車窗傳進來的不只是煙霧偵測器的警報聲,還夾雜著左鄰右舍的吆喝聲,在夏夜中驚恐地叫喊著。確定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戴家大宅,沒人注意到他的離去。喬打開車頭燈,將車緩緩駛上街道。
可愛的喬治亞式的老房子,此刻已成火龍的宅第。火舌自每間房冒了出來,屋內的死者灰飛煙滅。此時,遠處傳來此起彼落的警笛聲,似乎是為他們所奏的哀樂。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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