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很隱蔽,我也不是經常去的,只有當我感到情緒特別低落時才去那兒。」
「一個藏身之所?」
尼可娜點了點頭。他感到大喜過望。
她帶他到了舊城的一幢房子,那兒好些年都沒人住了。窗子都碎了,屋頂也東塌西歪的,截水溝和磚牆上都長滿了雜草,排水管開裂滲水之處生著一片片青苔。走近房子時,她說:「天黑以後我帶你進去。」
她對他講,這房子原是一個女犯人的,服刑期間人死了。尼可娜托她在外面的朋友幫她買了下來。凱斯一望,覺得這買賣不咋的,可是晚上回來時他就改變想法了。房子入口處並不隱蔽,他們費了好大勁才神不知鬼不覺地走近跟前。
她小聲對他說:「決不能讓其他冬人知道這房子是我的。如果你要來,只能在黑夜,決不能讓人看見你。」
進屋關了前門,她感到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領他下了一層樓梯到了地下室。他照她的吩咐幫她把一個舊衣櫃挪開,牆上便露出了一扇金屬門。她用鑰匙打開,兩人進去之後她又隨即把門鎖上。裏面是一間小房,兩面牆陳列著書籍,擺有幾張安樂椅,角落裏有一張床。靠裏的一面牆還有一扇門,她領他進去,看了看廚房和浴室。
「這原是一個舊地下套間,」尼可娜解釋說,「是我想留點清靜時來的地方。」
「你為什麼不藏在這裏,等托匹克斯藥力消失,然後混在人群裏逃掉?」他說。
「因為我知道,他們會找到我。我已對你講過了他們有辦法追拿我們,萬無一失。再說,當局一定知道這個地方。好在只要到時候去注射,我也並沒做什麼違法的事。這個藏身處是對正常人講的,不是對當局而言的。」
在這秘密的地下間,她對他講,她自己是樂天安命了,不過他仍然可以逃走,他可以留在她的房間內,等待藥力消失。他腦子裏沒有埋東西。假如注射的那天不去,不會有人提醒偵探去搜捕。他可以安安穩穩地留在那裏。吃的喝的有的是,不會有什麼風險。
在絕處逢生的喜悅中,他把她摟在懷裏,吻了她。她的身子在索索顫抖,他看到她的淚水又在轉悠了。這時他才感到,她設法讓他回到對她自己來說仍然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該是忍受了多大的精神痛苦啊。他親她、吻她、撫摸她,感情越來越激動。在這不為人知的小房內,他們又成了恩愛的夫妻。臨末,她說:「這也無妨,你得走。」
下一個注射日他留在那裏,細聽是否有腳步聲,終於沒人前來。尼可娜歸來時他覺得離開他遠了,仿佛他們之間新的紐結又已斷裂。他在她身邊感到拘束,很像他過去在一位看似無恙,實際上已得了不治之症的友人面前有過的那種感受。
在真實的時間過了一個月,但是對他們說來僅僅數天之後,他注意到了他回到正常狀態的最初一些確實的跡象。他們躺在一塊,她悲傷地談說著刑滿後再見他的可能性。那時她仍然很年輕,而他必定老得多了。突然他感到她的聲音似乎低了,幾乎低了八度。他明白,他們在一塊廝守的時間即將告終。
不久,日子顯得長了。一個星期之後他再也不能同尼可娜談話了。她又一次變成了他當初碰到的那個步履蹣跚的可憐蟲。他知道,對她來說,他已經是「正常人」,也就是她如此痛恨的「咭咭呱呱、倏來忽去的畜生」之一了。
有一天他走出了地下室,能夠聽見鳥兒歌唱了。他明白,他又生活在正常的時間中了。他趁她熟睡時離開了她。他很難相信,床上這個笨手笨腳的就是在過去幾周內和他同居一室的那個機敏熱情的女人。
其後幾個星期,他投身到了城裏的社交生活和娛樂之中。他去戲院、音樂廳、足球場、夜總會,甚至去參加正經的講演會和政治集會。他外出郊遊、縱酒,和友人爭吵,有時甚至動武。
這一切他都覺得索然寡味。他詛咒他的妻子攪亂了他的幸福,敗壞了他的興致。每當他一轉新歡之念,她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又無可奈何地回到地下室的小房間內。他是晚上偷偷去的,房裏空蕩無人。有一個星期之久,他每晚必至,直到開始懷疑她是否生病了,或者因為某種原因被關了起來。第七天晚上,發現她睡在那裏。他把她喚醒,緩慢地打著手勢叫她不要吭聲,然後抱她上了樓梯出了門,進了停在外面的小車。他把她輕輕放在座位上,用毯子裹住她的身體,趁著茫茫黑夜飛駛而去。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在一間四方形的小房中,房內鋪著地毯,陳設精雅,但是沒有窗子;旁邊毗鄰著一間小浴室。她找到了一張紙,在上面寫道:「他們會搜尋和追拿我。記住埋的東西!」
他進房後在她身邊坐下,讀了紙條,隨即扔到了一邊。她執拗地把條子推送到他面前,於是他在她的字跡下寫道:「他們不會在此找到你,但不要離開房間。我出去後記住鎖門。」
她還想分辯,但是知道他聽不懂她的話。
當他判斷下一次注射托匹克斯的時間又到了的時候,她想像宿舍裏排的一長串中沒有她的情景,以及當人家發現她不在時掀起的軒然大波。一連好些天她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人突然敲門,因為那可能就意味著把她押回去。她擔心的倒不是她自己,而是他,因為他們很少能加害於她了。窩藏冬人卻是要治罪的。犯人將按他所窩藏的冬人剩餘的刑期判決。這確是很厲害的懲罰。但是並無人至。有一天,她醒來時發現,周圍的一切活動明顯地減慢了。又過了幾天,她發覺能聽房內收音機中的音樂了。想到又能同凱斯談話了,她喜不自勝。她發現她能正常走動,甚至能跑幾步了。她像個孩子似的在房內跳起舞來。
當他進屋時,她跑上去,把她的臉埋在他的肩頭。他感覺到了她的濕潤的淚水。接著她說道:「我們決不能這樣出去。他們有專門訓練的偵探,無論我們到哪兒,他們都會抓到我的。」
他莞爾一笑。「我喜歡你的聲音這樣深沉。我得讓你維持在托匹克斯的輕微作用之下,成為一個半冬人。」
「說正經的,」她急了,「地球上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過他們。當他們抓到我時,你也會受到懲罰。」
「也許你說得對,」他說,「在地球上,沒有一個地方容你藏身。」看到她滿面淒惶,他頓時感到內疚,便接著說:「我覺得你現在已十分正常,可以離開這間房了。不會有人感到你尚未完全複原。跟我來吧,我讓你開個眼界,叫你放心。」
他領她走出房間,來到一條長廊,其盡頭有一道雙扇門。當他們走近時,他大模大樣地把門打開了。
他們進了一間大廳,裏面擺了好些小桌椅。有幾個人正圍坐打牌,沒有人注意他們進來。靠牆有一排舷窗,燦爛的星光在窗外閃爍。
「一艘宇宙班輪?」她說。
「是的。看到那邊那顆明亮的藍星附近的小黃星了嗎?」
她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那就是太陽。我們正飛向第二新世界。和一個移民者一塊生活,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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