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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透過櫟樹叢瞥見一個年輕女人的身影,她皮膚棕色,身上的藍裙子沾滿了灰塵,肚子奇怪地鼓起。那女人一見羅傑拔腿便跑,但卻跑不起來,她搖搖晃晃,拼命挪動腳步,接著就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消失不見了。
羅傑大喊一聲,想讓她停下來,卻又覺得有些滑稽可笑。他的聲音被身上那套嚴嚴實實的防護服捂住了,聽起來甕聲甕氣的。而且距離這麼遠,她根本聽不見。岩石的另一側是峽穀,無它路可走,除非從直上直下的岩壁爬上去。而這對一個像她那樣懷孕的女人來說顯然是不可能的。她定會被困在那兒,這樣他就有機會和她講話了。老天,這可不是人們相互結識的常見方式。尤其是這個女人是羅傑六年來除父母妹妹之外所見到的第一個人。
羅傑小心翼翼地走進峽穀,突然感到一陣心慌。萬一她帶著武器怎麼辦?她若是病毒攜帶者,那麼身上的防護服哪怕是被弄破一個小眼兒,也會要了他的命。
不出他所料,女人果然在那兒。她身材矮小,濃密的黑色長發用一條白頭巾紮在腦後。沾滿灰塵的頭發亂糟糟地纏粘在一起。在那張消瘦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顯得又大又黑。那女人正跪坐在一塊和羅傑的視平線一般高的岩石上。她背後是一面幾乎與地面垂直的岩壁。塵土和碎石在她周圍紛紛滾落,看來她剛剛試著想爬到上面去。
她正重重地喘著粗氣,胸腹隨著呼吸劇烈起伏著,嘴角邊滿是唾沫。她的嘴唇是葡萄凍一樣的深紫色。肩頭掛著一只帆布包和一只空罐子。那罐子不時撞在她身後的岩石上,發出空洞的聲音。那女人不安地注視著羅傑,打量著他那套純灰色的防護服,反光的塑料防毒面罩下那個像鳥喙般凸出的空氣過濾裝置。羅傑發現她把目光停在了她肩上背的來福槍上。
羅傑保持著和她的距離,沒有再靠近。雙手也從槍上拿開了。「別怕,」他說:「我只想和你談談。」
接下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女人歪著頭,仿佛在全神貫注地傾聽什麼,呼吸漸漸地平緩下來,也不再那樣死盯著他看了。「她覺得你沒說謊,」女人的英語有濃重的墨西哥口音。
「她說得沒錯,不管她是誰,」羅傑說。
女人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使羅傑吃了一驚。「你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呢!小家夥,噢,別逗了!」
「我可不是什麼小家夥,」他板起面孔,「我已經19歲了。真不明白你在胡說些什麼!」
「是我的孩子這樣說的,」她答道。「她總跟我說話,」女人張開了嘴,伸出自己的舌頭。「瞧,看見了什麼了?」
「你的舌頭,還有嘴裏都是紫色的。」
「得病以後就變成這樣了。如果你還能活下來,病愈後就會發生很多變化。」
羅傑不禁倒退了兩步。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可能把病毒傳染給別人?很可能她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感染,而且已經具有免疫力了。
「啊,」她自言自語道:「你躲過了那場疾病。這是她告訴我的。」
「你是從城鎮來的嗎?」羅傑問。
她垂下濃密的長睫毛,「唔,小家夥,我是從某個鎮上來的。」
「可你你現在怎麼孤身一人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我會告訴你原因的,」她說:「如果你回來的話。」她舉起掛在肩頭的罐子,打開蓋搖了搖,然後讓口沖下,兩三滴水從裏面流出來,落到塵土裏。「我需要水,還有吃的。給我帶回來一些,我就告訴你一些事,一些你需要知道的事。」
「我會給你拿來水和食物的,」他回答,「不管你告不告訴我。但你必須呆在這兒,好讓我能找到你。」她笑了笑,露出了殘缺變色的牙齒。真不知道她最後一次看牙醫是在什麼時候。如果還有牙醫活下來的話。「我會在這兒的小家夥,」她說「你放心好了!」
他轉了一大圈才回到防護所,盡量確保不被人跟蹤。防護所位置很隱蔽,不易被發現。風力發電機和太陽能發電機都有露天裝置。風力發電機的風車設置在山頂,離防護所不足一百碼遠。
再爬一段山坡就到了。羅傑停了下來,腳下是幹涸的河床,現在正籠罩在巨大的陰影裏。極目遠望,東面和北面是綿延的山脈,西面是浩瀚的太平洋,從高高的山上望下去,令人頭暈目眩。風和日麗的時候他常常想象自己看見了群巒之外的一座城市,一座高樓林立、燈火輝煌的城市,一座他曾在面紙上描繪過的城市。
從下方的陰影中傳來微弱的聲響,接著是碎石滾動的聲音。羅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一切如故。周圍已溶入了11月份的紫色薄暮之中。世界一片冷寂。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是野狗群。羅傑想起了那女人,她此刻正孤身一人處於夜幕之中。
那些狗一定很餓,這兒現在可捕獵的動物寥寥無幾。羅傑很少看到野兔或是麻雀,倒是時常看到郊狼。最近在這附近又發現了新的腳印野狗的腳印。
那女人好象身邊沒有武器。火光可使野狗不敢靠近,可她有火柴嗎?
今晚如果再外出,爸爸肯定會懷疑。爸爸的幽默感已經喪失殆盡,他的肌肉繃得像神經一樣緊張,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總是生活必需品,還說生存必須冷酷無情。
羅傑走進防護所的主室時,屋裏靜悄悄的。他將防護服放在外間的壁櫥裏消毒充電。諾伊正在房間的一角背法語單詞的動詞變位。她喜歡假裝這世界上還存在著法國;假裝還有神父在天主教堂裏望彌撒;假裝仍然有藝術家聚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館裏高談闊論。羅傑不想揭穿諾伊的小把戲,因為他也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羅傑熱衷於設計建築:房屋、城堡、摩天大樓、別墅、教堂。然後把這些畫下來,再貼到牆上。所有這些建築將永遠不會被建造;房屋裏永遠沒有人居住;教堂裏也不會有人作祈禱。這個少言寡語的孩子從8歲起就夢想成為一名建築師,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一個世界長大,這世界各種建築鱗次櫛比,卻沒有一個人居住;這個世界人們最不需要的東西就是建築。
如果還有人幸免於難,還有所需求,那該多好!
那女人還活著,並告訴他還有許多城鎮,她就是從某個鎮上逃出來的。她說的「某個鎮」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本想把有關這女人的事告訴媽媽。穿上防護服到外面去尋找幸存的動物或人類的蹤跡,這一開始是媽媽的主意。她曾不知疲倦地到處尋找,然而最終還是放棄了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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