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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襲
一
安東尼-溫達姆上校雖然跟其他乘客一起被驅趕到一個船艙裏,但是他仍能了解到戰鬥進行的基本情況。現在一切已歸於寂靜,船身也停止了顛簸。這說明兩艘宇宙飛船正在難以估算天文距離的太空中進行著一場能量爆炸與能量場防禦的搏鬥。
他知道,結局可能只有一個:地球飛船只不過是一艘武裝商用飛船,而臨戰時,他被這艘飛船船員撤離甲板之前刹那間所瞥見的卡勞洛敵艦,卻是全副武裝的一艘巡空字宙飛船。不到半小時,他預料中的劇烈震動終於到來了。就像一艘遠洋輪在暴風驟雨中航行那樣,宇宙飛船上下顛簸不停。乘客們東倒西歪,搖晃不定。這時太空仍舊寂靜如常,飛船船身的劇烈震蕩翻騰是由於駕駛員絕望地從蒸汽管中一陣陣地排放氣體所造成的。這種情況只能意味著不可避免的命運已經到來了。地球飛船施放的煙幕已被排除,它再也經受不住直接的攻擊了。
溫達姆上校想用他那鋁制的手杖支撐住自己。他在思索。他是個年邁的人了,雖然一生在國民警衛隊服役,卻從來沒上過陣。眼下,戰鬥就在他的周圍進行著,而他既老又胖,還腿瘸,手下也根本沒有人馬。
那幫卡勞洛怪物很快就要登船了。他們的戰鬥方式就是如此。他們的宇宙服會給他們造成一些障礙、他們的傷亡也會相當大,但是他們對宇宙飛船是吉在必得的。溫達姆上校想到乘客。「要是乘客有武裝,而我們又能夠領導他們……」他還在這樣想著。
不過,他終於放棄了這種想法。博特顯然十分驚慌失措;那個年輕小夥子羅布朗也強不了多少。波裏奧凱梯斯兄弟真要命,他根本就分辨不清他們之間誰是誰正蜷縮在角落裏,只管哥兒倆交頭接耳地談話。而馬倫卻有所不同,他正襟危坐,臉上絲毫沒有恐懼的神色,不過也看不出其他表情。然而,這人身高只有五英尺上下,很不起眼。他一生肯定沒有握過任何類型的槍支。他是無濟於事的。
還有一個斯圖爾特。這人總是冷冰冰的。臉上似笑非笑,一開口就是滿口尖聲怪氣的挖苦話。溫達姆斜眼瞟了他一下,只見這時他正坐在那兒用蒼白的雙手梳理著他那黃中帶紅的頭發。他的那雙假手注定是派不了什麼用場的。
突然,溫達姆感到了飛船與飛船接觸時使人不寒而栗的震動。五分鐘後,走廊上傳來了激烈搏鬥的聲音。波裏臭凱梯斯兄弟中的一個尖叫了一聲,直向艙門沖去。「阿裏斯梯迪斯!等一等!」另一個叫喊著,也急匆匆地奔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阿裏斯梯迪斯已沖到了門外走廊裏。他驚慌失措得沒頭沒腦地狂奔起來。刹那間,一支碳化武器閃發出一股短促而迅速的白光。於是阿裏斯梯迪斯連哼也沒哼出聲來就完蛋了。艙門口的溫達姆轉過身來,面對著已經燒焦的屍體,嚇得毛骨悚然,說來奇怪他戎馬一生,卻從來沒見過有人在暴力下矢去性命。
這時那另一個波裏奧凱梯斯兄弟,只是由於其餘的人集中全力才把掙紮著要闖出去的他拖回艙內。
一會兒,戰鬥的聲音平息了。
「就是這樣了,」斯圖爾特開了腔,「看來他們會派兩個人上船,來執行緝捕任務,並把我們一起押送到他們的那個星球上去。顯然我們現在已經全都成了俘虜。」
「只有兩個卡勞洛人登上我們的飛船嗎?」溫達姆驚訝地問。
「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法。上校,你幹嗎這樣問?你是打算領導一次英勇的襲擊來奪回這艘飛船嗎?」斯圖爾特回答說。
溫達姆不覺紅了臉。「真可惡,我不過隨便問問罷了。」他知道試圖裝出一副尊嚴相和擺出一副權威腔沒有達到目的。是啊,他只不過是個走起路來一顛一跛的老頭而已。
不過,斯圖爾特說的或許並不錯。他曾經跟那些卡勞洛人在一起生活過。因此,他熟悉他們的行為舉止,了解他們的行動。
約翰,斯圖爾特打一開頭就說那些卡勞洛人是正派人。現在在被囚禁二十四小時之後,他仍舊重複這樣說。他還伸屈著手指,注視著指關節上的皺紋。
他的話引起了大家不愉快的反應,可是他自我感覺良好,毫不在乎。他認為這些人都是誇誇其談,空話連篇……
尤其是那個溫達姆。他自稱是個上校,斯圖爾特也樂於相信。這個已經退休的上校四十年前大概曾經在什麼村子裏的破操場上訓練過民兵警衛隊。由於他絲毫沒有傑出的表現,所以才從未以任何資格被召回重服兵役。即使在地球的第一次星際戰爭中,也從未應召。
「這樣來談論敵人是十分令人不愉快的,斯圖爾特。我不喜歡你的這種態度。」溫達姆的話好像是從那修過的短胡髭裏迸出來的。為了模仿時下的軍人風度,他把頭也剃了,但是灰白的短發現在正開始環繞他那光禿禿的頭頂心生長出來。他的面頰有些松弛下垂,加上他那大鼻子的細紋,使他的儀表不怎麼威嚴、整齊,好像在早晨被人過早地叫醒時那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胡說,」斯圖爾特回答說,「你只要換個地方來看眼下的處境就行了。如果一艘地球的宇宙戰艦捕捉了一艘卡勞洛人的飛船,你認為這時船上的卡勞洛老百姓會遭遇什麼情況?」
「我可以肯定,地球艦隊會遵守星際戰爭的一切法規。」溫達姆固執地說。
「可是並不存在那樣的規則。要是我們派人到他們飛船上去執行搜捕任務,你認為我們會為了那些幸存者的利益,不怕麻煩地去維持大氣中的含氧量嗚?我們會讓他們保存不屬於戰時違禁的物品嗎?我們會讓他們使用最舒適的睡艙嗎?等等,等等。」
「唉,看在上帝分上,住嘴吧!要是我再聽見你說什麼等等,等等,我簡直要發瘋了。」
這時貝-博特開腔了。
「非常抱歉!」斯圖爾特嘴上這樣說著。
博特對這事並不十分認真,他那瘦臉和鷹鉤鼻上閃著汗珠。他嘴裏不斷地在咬著面頰裏層的肉,直到突然咬痛了自己,才用舌頭抵住了痛處。他這副怪相活像一個小醜。
斯圖爾特對折磨這些人已經逐漸感到乏味。溫達姆太軟弱,不夠條件作為對象,博特除了總是愁眉苦臉以外,什麼事都幹不了。其餘的人全都一聲不吭。迪米特利厄斯-波裏奧凱梯斯這時正處於一種沉默的、內心痛苦的狀態,精神已經失常,他昨晚根可能徹夜未眠。至少在斯圖爾特每次醒來翻身的時候他自己也有些煩躁不安貼鄰那個帆布床上的波裏奧凱梯斯老是咕噥著什麼。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不少話,但他嗚咽的是「噯,我的兄弟喲」。現在他正默默地坐在帆布床上,一雙熬夜熬得充滿血絲的紅眼睛,從他那寬闊、黝黑、沒有修過面的臉上朝著其他俘虜骨碌碌地轉動著。當斯圖爾特盯著他看的時候,他把腦埋入了長滿老繭的手掌,只露出亂蓬蓬的一頭烏黑的卷發。他緩慢地擺動著身體,這時大夥兒已經睡醒了。
克勞德-羅布朗想要讀一封信而沒法讀成。他在六個人當中是最年輕的一個,剛從大學畢業,是為了完婚而回到地球去的。那天早晨,斯圖爾特發現他在默默地流淚。他那白皙而略透粉紅的臉漲得通紅,臉上的斑斑汙跡,使他看上去活像一個傷心的孩子。他很漂亮,藍色的大眼睛和豐滿的嘴唇周圍顯出近似少女的美。斯圖爾特覺得納悶:那個同意做他妻子的女子是怎樣一個人呢?她的美沒有性格特征,跟一切普通照片上的未婚妻沒什麼兩樣。不管怎樣,斯圖爾特認為,如果他本人是個女子,他中意的必定是一個有陽剛氣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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