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風雨來記
那一片神秘的雲霧,在外邊看去,就如同一大塊雪白的棉花,實在太濃了,給人一種凝固的錯覺。
我們已經跑出雲霧之外二十幾米,沒想到雲霧中伸出一只幹枯發黃的三指怪爪,釋明長老又被拉進了霧中。
釋明長老的身影剛剛被雲霧吞沒,也就在這一瞬之間,一個巨人騎著一只怪獸猶如一陣旋風也似從我和碟空身邊掠過,沖進那團雲霧之中。
轉瞬又撥馬沖出,我們瞧得分明,不是巨人,是一只巨猿,遍體長滿棕色的長毛,身高將近三米,胯下騎著一只麒麟,頭生雙角,鼻孔中噴出火焰,全身鱗片閃閃發光。
釋明長老被巨猿橫放在麒麟背上,雙目緊閉,面如金紙,未知五髒如何,先見四肢不舉。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般的一眨眼工夫。我和碟空正驚得呆了,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那騎著麒麟的巨猿趕到身前,一手抓住一個,拎在半空。
耳中只聽到巨猿一聲咆哮,如雷震長空,麒麟甩開四只風火蹄,狂奔而走,頃刻間到了一處平湖之畔。巨猿把我和碟空二人扔在地上,我眼冒金星,雙足軟得像是面條,站立不起來。
巨猿又把釋明長老從麒麟背上取下,那麒麟長嘶一聲,奔入遠處林中。
碟空擔心師父安危,急忙過去查看,還好長老雖然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平穩,沒有生命危險。
巨猿指了指我們三個,雙手比比畫畫,似乎是在打手勢詢問我們從何而來。
我用手比畫了一個瓶子的形狀,示意我們從瓶子外邊的世界來,然後指了指遠處的山峰,告訴巨猿,我們三個,想去山頂。
巨猿搖了搖頭,意思是說,沒戲,上不去。然後又指了指山下的雲霧,張牙舞爪地做個鬼臉。
以我的理解,它可能是在說山下有怪物,危險,沒有路上山。
這時,碟空想起道士給他的書來,於是取出那本《風雨來記》給巨猿觀看。
巨猿翻看了幾頁,連連點頭,然後用手在自己下巴上做出撫摸胡須的動作。我和碟空大喜,也摸著自己的下巴,做出捋胡子的動作,同聲說:「沒錯,就是那位老道長。」 巨猿翻開書本的一頁給我們看,指著一行蚯蚓般的文字。我和碟空大眼瞪小眼,渾然不解它是什麼意思。
巨猿不再理睬我們,轉身抱起釋明長老就沿著湖畔走去,我跟碟空不知所措,但是它不像是有惡意,只好跟在它身後。巨猿將我們引至一處洞穴,洞口石壁上勁書三個大字「龍骨洞」。
碟空心中有點嘀咕,小聲對我說:「張施主,你看這大馬猴究竟想做什麼?會不會將你我二人當成夜宵吃了?」 我也心中沒底,對碟空說:「我現在也有點蒙了,那大猩猩已經抱了釋明長老進了山洞,咱們只能硬著頭皮跟進去看看,見機行事便是。」隨即也一起邁步進了山洞。
那洞空間廣大,也不太深。地面上白花花的一大堆動物屍骨,一節一節長長的脊椎,頭骨有角。我問碟空:「這世上還真有龍這種生物不成?」 碟空說:「這裏連外星人都有,相比之下有龍也不足為奇了。小僧現在感覺眼花繚亂,再多長十個腦袋也想不出這瓶中世界究竟是什麼道理。」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濃雲潑墨,雷聲滾滾,下起瓢潑大雨。雨水淋在龍骨上,龍骨緩緩震動,一聲驚雷,地上的散碎骨骸變做一條白骨巨龍。沒有血肉鱗片,就像博物館裏恐龍化石一樣,全是白骨。
巨猿抱住釋明長老躍上龍背,一揮手,示意讓我和碟空也騎上來。
我們此時只有聽喝的分了,於是戰戰兢兢地爬上白骨龍的後背。緊緊地抓住龍骨,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碟空大驚:「小僧有恐高症,您務必讓它飛得低些。」我也極其害怕,心中暗罵:「連條他媽的安全帶都沒有。」 不容我們多想,白骨龍一聲不發地騰空破雲而起,在雨霧之中向那山頂飛去。
白骨龍好比是一架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雲霄飛車,在大雨震雷的空中忽高忽低地急速飛行。
閃電就在我們左右出現,雨點打得皮膚生疼,嚇得我和碟空拼命抱緊龍骨,閉起眼睛不敢往下去看。有時龍骨咯咯作響,小塊的骨頭不停地從骨架上掉落。我有種預感,這白森森的骨頭龍可能隨時都會在空中散架。
巨猿卻沒有半分懼色,在風雨中大聲狂吼,吼聲幾乎壓倒了雷鳴。
終於飛到了山峰之巔,我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沒在半空掉下去,總算是安全到站,這下回去之後可有得吹了。
我正得意間,巨猿伸出巨手抓住我的領子,把我從龍骨上扔了下去。
我大吃一驚,怎麼不等降落就直接把我扔下去?喊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摔到了地面。好在白骨龍距離山頂的地面只有五六米,饒是如此,也被摔得渾身疼痛。
我揉著身上疼痛的地方悄聲咒罵巨猿太過粗魯,這時聽得半空中一人大聲叫喊:「萬萬使不得……小僧……」話音未落,碟空也落在我的身邊,疼得齜牙咧嘴。
龍背上又有一個人影落下,正是昏迷不醒的釋明長老,也被巨猿從半空扔將下來。
碟空和我擔心老和尚沒有意識,如果大頭朝下地摔下來,雖然不高,也得撞斷頸椎而死。急忙過去接住,釋明長老本就身材高大,雖然年紀老邁清瘦,但是從空中下墜的力量仍然不小,剛好掉在我和碟空的身上。我們被連摔帶砸這一通折騰,搞得全身筋骨欲斷,躺在地上,連呻吟聲也發不出來。
巨猿從空中低頭看了看我們,它似乎對自己的惡作劇十分滿意,「哈哈哈」連聲怪笑,隨即在龍背上一聲長嘯,又順著來時的方向飛了回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隨著白骨龍遠遠飛走,刮起一陣清風,天空中的陰雲大雨一掃而光,暮色黃昏,玉兔東升,已經快到晚上了。
我起身查看釋明長老的情況,他仍然昏迷不醒,臉色慘白,雙眼微闔,若是未從五道將軍去,定是無常二鬼催。
我對碟空說:「老師父的情況不太好,呼吸越來越微弱了,咱們得趕緊想辦法出去把老師父送到醫院。」 碟空也很焦急,四下裏打量了一下,見有條碎石鋪成的道路通向山頂一片林中,說道:「這條路似乎是人工鋪成的,咱們就沿路去尋那山頂宅院的主人,他們既然在此居住,多半也有仙法,說不定可以救小僧的師父。」
第三話 冷香堂
於是我和碟空背起釋明長老,順著碎石小路走向山頂的密林。經過一條林帶,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紅牆粉壁的古樸院落出現在面前,院門緊閉,牆上匾額寫有「冷香堂」三字。
我們沉著的一顆心這才落地,經歷了不少波折,終歸是到了這裏。不過釋明長老能不能得救,我們能不能回到我們的世界去,還都是未知數,這些答案還要等見到這裏的主人才能揭曉。
碟空對我說:「善哉善哉,只盼我佛慈悲,這裏的主人千萬不要是那大馬猴一樣的粗魯莽撞才好。」 我說:「也搞不好可能這裏的主人是那只大猩猩的情婦——一只母猩猩,咱們還是小點聲說話吧,那些家夥能聽得懂咱們的語言。被它們聽到,怪罪起來,咱哥倆也真就沒脾氣了。」 碟空說:「張施主見識不凡,說得極有道理,大馬猴們也不需使別的手段,只要再將你我二人再當做不帶傘的空降兵,從空中拋下來,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們背著釋明長老,邊說邊走,已到了門前。我正要去叩門,忽聽背後有個女子說話:「你們這三個賊禿,滿口汙言穢語,竟敢對我家主人不敬。」 我們轉身一看,見是兩個小小的紅衣少女,身高只有四寸左右,約和成人的一根手指相當,眉目清秀裝扮古雅,正在氣哼哼地看著我們。
碟空口打佛號:「阿彌陀佛,二位女施主,我們這裏只有兩個賊禿。」然後用手一指我的腦袋接著說,「另一位並不禿。」 這下糟了,本來我們就是有求於人,卻因為我和碟空不修口德,反而先得罪了她們。
我趕緊解釋:「二位神仙小妹,你們聽錯了,我是說這裏的主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不是吃香蕉的那種猩猩。」 紅衣少女對我的解釋無動於衷,舉手一揮,「嗖嗖嗖」幾聲,從院中飛出十數枝植物的藤蔓,都有兒臂粗細。這些藤條都像是有生命一樣,徑直地向我們卷來。
我急忙著地一滾,躲開纏向我的藤蔓。碟空慌亂之中沒有躲開,被藤蔓卷個正著,捆作一團,掙紮不得。碟空大驚,連叫:「張施主,快來救命!」 一個紅衣少女說道:「這個賊禿長得很醜,看來也不是好人,先在他的禿頭上撞十個大包再說。」指揮藤蔓甩動,把碟空的身體橫起來,像寺廟裏撞鐘的木頭一樣朝院牆撞去。只撞得一下,剛才還大喊大叫的碟空就沒了動靜。
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紅衣小人兒說動手就動手,毫不留情,完全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更不容我們辯解。我也惱怒起來,哪裏還管得上能不能從瓶中世界出去。最近我一直被噩夢糾纏,心浮氣躁無處發泄,此時見到這兩個紅衣少女蠻橫無理,心頭一把無名火再也按捺不住,便動了殺機。
當下便不多想,脫下腳上穿的球鞋,用鞋底像拍蒼蠅一樣,照准兩個紅衣少女拍去,恨不得一下子把這兩個小妖精拍成肉泥。
雙方正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柔動聽的女聲叫道:「且慢動手。」未見其人,先聞到一股似梅似蘭的異香沁人心脾,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揮舞的球鞋,轉頭去看,宅院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從中走出一個絕色的藍衣少婦,櫻口噴香,花容含笑,曠世真無其雙。
我哪裏見過這等美女,一時看得呆了。碟空倒在地上,聞到花香,也清醒過來,看到藍衣女子的絕世風采,雙眼冒光嘴裏不停地念佛。
兩個紅衣少女異口同聲說:「姐姐來得正好,不知哪裏來的這三個賊子好生無禮。」 藍衣少婦微笑說道:「三位遠來是客,這兩個小婢不懂禮法,得罪莫怪。」 我心中的火氣早就煙消雲散,忙說:「哪裏,哪裏,這兩個小美人十分可愛,我們是鬧著玩,當不得真。」 藍衣少婦說道:「世人稱呼我為藍娘子,這冷香堂正是舍下,如蒙三位不嫌,請入內堂,備下酒菜款待。」說罷舉手一指,捆住碟空的藤蔓自行松脫,碟空結結巴巴地連聲道謝。
從外邊沒看出來,冷香堂裏面似是一整塊巨石鏤空雕成,裏面房屋桌椅全是石頭,做工精巧,宛如天成,石壁上的石紋天然形成如畫,人物山水,神色生動,真是鬼斧神工。
轉過影壁,行到內院,舉目望時,四面雲窗寂靜,彩霞滿階,花草繽紛。引至一個閣子之前,推開朱戶,房中迎出一個男子,年約二三十歲,形容清消,目若寒星,神色間隱隱含有一絲陰鬱。他頭上挽個發髻,身穿紫袍,見了我們拱手相迎,先把釋明長老扶到客室床上休息,然後將我們請進堂內,擺上茶果點心。
經藍娘子引見,這名男子正是她的丈夫,姓丁名川,字九梅。夫妻二人在此避世隱居,已經將近千年。
我和碟空也自報家門,雙方又重新敘禮。我說起從瓶外世界來此的種種經過。丁川說道:「那山下的雲霧確實讓人著惱,只是不知它的究竟,難以對付。與二位同行的那位長老曾被捉進雲中,至今昏迷不醒。我適才看過,並無大礙,這裏有我家娘子自制的丹藥給長老服下,靜養片刻即可痊愈。」 丁川取出丹藥給釋明長老服用,釋明長老的呼吸又重新趨於平穩,面色也逐漸紅潤,沉沉睡去,料想已無大礙。隨後我們返回廳內,丁川吩咐開出酒宴,款待賓客。
我心想還是客氣客氣吧,於是說:「我們到此已經是多有叨擾,不用如此麻煩,有能飽肚的,隨便來點簡單的就行。」 丁川對我說:「自從我到了此處,就沒有外客來過,在三位之前,我是最後一個進到這瓶中仙境的人。此間雖好,又有娘子相伴,但是卻不勝寂寞清靜,好不容易有客人到訪,怎能不好生款待。」 說話間那兩個手指般大小的紅衣少女,此時都變成常人大小,擺出酒席,皆是美食美器。藍娘子在旁相陪,丁川興高采烈地和我們連幹數杯,高談闊論,大呼暢飲。
碟空在席間問起如何能離開瓶中仙境。
丁川說:「仙瓶同我有段奇緣,至於這瓶中仙境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三位若想離開,倒也容易,只要跳入後院的一口纏緣井便可。但是凡人進來瓶中仙境很不容易,留在這裏可以長生不老,三位不如也留下同丁某做個伴,不必再回塵世上受那生離死別之苦。」 我心中暗罵:「這家夥自己有個美女老婆,就不考慮別人的生理需要。碟空師徒兩個和尚也就罷了,我留在這也當和尚嗎?雖然另有兩個紅衣少女,但是那兩個小妖精忽大忽小,而且十分刁蠻,更何況雙方已經結了梁子,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我正自胡思亂想,只聽碟空對丁川說道:「丁施主久在這裏清居避世,不知外邊世界的變化。當今世界,科技發達,人類可以上天入地,遨遊太空宇宙,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都空前發達。小僧最喜歡看美國的好萊塢大片,只是此一節,就十分的割舍不得。在外邊那花花世界中,人生匆匆數十載轉眼即逝,雖然活得辛苦短暫,倒也精彩。我們都是貪戀紅塵俗世的人,所以枉費丁施主一番美意了,我們還是回去的好。張施主必然也是此意。」 我連忙隨聲附和,不過長生不死的誘惑力也是很大的,於是我最後又補上一句:「等我們老了再來不遲。」 丁川自古已住在瓶中,聽不懂碟空所說的內容,只得表示惋惜。不過丁川為人豁達,也不再多問,與我和碟空推杯換盞,各自傾心吐膽,述說肺腑之事,三人言語投機談得貼切,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第四話 算卦
第五話 鎮宅寶劍
從廟會歸家之後,兄弟二人謹守趙半仙的指點,丁天從此就不出門,靜在家中度日,好在家財殷富,不愁生計。
丁川也擔心兄長有甚閃失,於是暫時放棄了從軍的念頭,只在家中習武練拳,守護兄長,武藝大有進步。
然而此後諸事順遂,並無什麼災禍。過了九個多月,在酒樓上同趙半仙的一番談話,也就慢慢淡忘了。
這日丁川約了三五個教頭去城外比拳,丁天自在家中,到得晚間睡覺之時,丁天得一異夢。
夢中有人叩門,丁天聞聲開門,見有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異冠的年輕書生立於門外。
書生一見丁天,納頭便拜,連呼:「員外救我。」 丁天最是心善,見這書生儀表非俗,心中更有好感,於是問道:「這位秀才,休要驚慌,不知你是何人,遇到什麼危難,又想讓我如何救你?你且細細道來。只要丁某力所能及,必不負君所托。」 書生拜倒在地,說道:「我是長江之中的白龍,日間應邀去黃河郎君府上飲酒,只因貪杯,喝得口滑,大醉而歸。途中困倦,化作金鱗鯉魚睡於汴梁城邊的運河之中,不幸被老漁翁所獲。也是小龍命裏該當有此一劫,明日免不了要在廚中被刀剮鍋烹。」言畢揮淚如雨。
丁天於心不忍,問道:「不知尊神想讓丁某如何相助?我定當竭盡所能。」 書生泣道:「聞君最善,故托夢求救。明日早上,城中南十字街魚市上,有金鱗金瞳巨鯉即是我所化。求仁君出資買下,放生江中,此恩永不敢忘。」 丁天欲待細問,夢卻醒了。雖是南柯一夢,卻頗多怪異之處。
一早起來,丁天就匆匆趕往南十字街魚市,果然見市上有一蒼髯老叟,持金鱗大鯉一尾,要價極高。丁天依其價買下,放歸河中。
在回家的途中,丁天猛然想起趙半仙的話來,一年之內不可出門半步,否則大難臨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加快腳步而行,心慌意亂之際卻撞到一個行人身上。
丁天看了一眼,原來那人是個年老的尼姑。老尼也不說話,只是用兩道冷冰冰的目光打量了丁天一番。丁天心中並未多想,道歉之後,繼續趕路。
回到家中之後,剛好丁川也從外邊回來。丁天說起夢中所見和早上買魚放生之事,兄弟二人皆驚奇不已。好在丁天出門並沒有遇到什麼麻煩,看來那趙半仙所言當不得真。
正自慶幸,老管家丁福來報,門外有一老尼化緣,給她米糧卻不肯收,趕她她也不走,口中所言甚異。
丁氏兄弟來到門前,見一老尼站在門外,正是丁天從魚市歸來時撞到的那位。丁天施了一禮,問道:「這位老師太,可是來化緣的?」 老尼不看丁天,仰頭觀雲,淡淡地答道:「正是。」 丁天心想這老尼好生無禮,我行禮問你,你卻不肯用正眼瞧我。但是丁天心地寬厚,也不介意這些枝節,又問道:「剛才管家是不是布施的糧米少了?師太莫怪,我這就讓他多取些來。」 老尼姑依然毫無表情地說道:「貧尼不化糧米。」 丁天說道:「啊,是我糊塗,原來師太是來化銀錢的。如此甚好,我前幾日便欲捐助金銀重修觀音大士的法像,正巧師太前來,我這就命人去取銀兩。」 老尼姑說道:「貧尼也不化銀錢。」 丁天是一心為善的男子,最信佛道,對丁川說:「兄弟不可如此!她是個出家修行的人,又不曾受用過半分,不可對她出言不遜。」轉頭又對老尼說道:「師太自稱來此化緣,既不要糧米,也不要銀錢,卻又究竟想化何物?在下最愛結善緣,只要我這宅中有的,師太盡管取去便了。」 丁川火冒三丈,對兄長說道:「哥哥恁地糊塗,你我兄弟的性命也在這宅中,她如想要也給她不成?」 老尼不再望雲,轉頭用如寒冰一般的目光盯著丁天的臉,說道:「如君所言,貧尼正是要化去你家那口鎮宅神劍。」 丁天被她目光所懾,全身竟動彈不得,無法說話。
丁川怒道:「不可,此劍是我家中至愛的寶物,如何肯隨便予你。你若再不走開,先教你吃我一頓好打。」 老尼嘴角上似乎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說道:「貧尼看上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手的,只是明人不做暗事,故此先知會你兄弟二人。」 丁川怒極,就想上前放對,哪知腳步移動不得,口中也發不出一絲聲響,木雕泥塑般地立在當地。心中暗道不妙,想必是中了老尼的妖法了。
兄弟二人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眼睛還可以使用,見老尼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在念誦咒語,房中飛出一道白光,正落入老尼口中。
老尼吞了白光,也不再去理會丁家兄弟,轉身緩緩離開。無多時,丁川覺得身體恢複正常,急忙向老尼離去的方向追趕,卻失其蹤跡。
丁氏兄弟沒追上老尼,悻悻而回,到丁川房中取出裝小寶劍的石匣一看,裏面空空如也,寶劍不知去向,料來那道飛入老尼口中的白光正是寶劍所化。
丁天捶胸頓足,說道:「上次強盜來襲,多虧這口寶劍顯靈,退去賊氛,不料今日被老尼奪去,若再有盜匪至,你我兄弟死無葬身之地矣。都怪我不聽趙半仙的勸說,結果惹得禍事臨門。我死不足惜,只恐連累兄弟。」 丁川勸道:「哥哥也不必擔心,劍雖神異,卻本就是無意間得來之物,得之不足喜,失之也不足為憂。如今我的武藝早已非尋常人可比,休說是十幾個草寇,就是那北國的千百金兵金將,也近我不得。有我在此,定保得哥哥平安。」 口中雖是如此說話,其實丁川心裏端的沒底。是夜,丁川挎了腰刀,提了熟銅棍,帶了三五個家丁於院中巡視。
到了三更天,家丁們年老體衰,熬不得夜,哈欠連天。丁川嫌這些家丁沒用,把他們都轟回去睡覺。自己一個人在院中,見靜夜沉沉,天上好一輪明月照得四下裏明亮如晝,於是脫去上衣,赤了膀子,拽起熟銅棍,拉開架式練了一趟六十四路的飛龍棍法。這套棍術創自宋太祖趙匡胤之手,當年太祖皇帝憑一條亮銀蟠龍棍,打遍天下八十四座軍州,創下了大宋帝國的基業。故此這路棍術在民間廣為流傳,習武之人無不會用。丁川去年曾得高手指點,頗得精妙要領,此時在月光下將銅棍舞成一片金光,越使越是得心應手。
第六話 白龍獻寶
丁川側頭循聲望去,卻見月下一個身穿白袍眉目俊雅的年輕書生,手搖紙扇笑吟吟地站在院子角落。那書生見丁川看他,於是抱拳行禮,說道:「令兄於我有救命之恩,今日特來叩謝。見兄台正在使棍,不覺看得興起,忍不住喝出彩來,兄台切勿怪罪。」 丁川見院門緊閉,高牆橫亙,心想這個文弱的秀才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且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扇什麼扇子,不免心中起疑,便欲上前盤問。正巧丁天聞聲從房中走出,見了那書生,喜道:「尊神駕臨,幸甚,幸甚。」 書生見了丁天,跪倒磕頭,說道:「恩公在上,請受三拜。」 丁天連忙將書生扶起,同丁川說起經過,這位書生就是日前夢到的白龍神。丁川心中有氣,心想都是你這白龍自惹麻煩,偏來求我兄長救你,讓我家失了護宅的寶劍。但是見那書生談吐清雅,坦誠率直,倒也發不起火來。於是雙方就於院中剪拂,請入內堂說話。
書生取出一只古瓶,對丁氏兄弟說道:「全憑恩公仁義,才得以活命,我龍宮中自古就有一件珍奇寶瓶,特來獻給恩公,略表心意,請恩公不可推辭。」 丁天接過古瓶觀看,那瓶質地絕美,瓶身圖畫惟妙惟肖,有山石流水,花草樹木,珍禽異獸,中繪有一仙人,飄然欲出,觀之令人驚歎。於是丁天對那書生說道:「這仙瓶太過貴重,我這區區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不等丁天推辭,書生就打斷了他的話頭,說道:「恩公且聽我說,此瓶乃神物也,我今年一百一十歲,年輕識淺,也不知這瓶的來曆。只是聽故老相傳,此瓶中有一妙境,可以避天誅天劫,但是究竟如何進去,沒人知道,想來多半只是傳說。不過這古瓶是貨真價實的無價之寶,恩公於我有救命之恩,無從報答,只有這古瓶相贈。方今天下蒼生將有大劫,恩公兄弟二人一切保重,我這就告辭了,若是有緣,日後再求相會。」隨後出門無聲無息地消失於夜色之中。
丁天丁川二人抱著書生贈送的古瓶,癡癡地站在院中,望著書生身影消失的方向,如夢似幻。
幾個月後,屈指算來已過了趙半仙所說的一年之期,始終沒再發生什麼。
丁天這一年多來始終在家中閑著,心情也自有些煩悶,聽了丁川的話,喜道:「此言正合我意,我也久慕那高僧的清德,總尋思要去法華寺參拜,咱們明日就動身。」 丁天說道:「那龍王贈送仙瓶時說這瓶中有妙境可以避災,只是不知其法,咱們不如帶上仙瓶,到法華寺請高僧指教指教。眼見金兵指日就要大舉南下,萬一這汴梁城有甚閃失,你我也有個退身之處。」 丁川一拍大腿:「對啊,想那慧瞻法師乃是當世的活佛,他必然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咱們再帶上裝小寶劍的石匣,匣上多有無人識得的古文,慧瞻法師也許能知道那老尼奪劍的原由。倘若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那老尼是何許人,我定要找她算賬。」 丁天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老尼姑會使法術,你休要再去招惹她。」 丁川恨恨地說:「會法術又怎樣?那老殺才欺人太甚,我趁她不備之時,好歹也要砸她幾棍。」 開封府和大名府相去也不甚遠,一在河南,一在河北,只是古代交通不發達,算來也需要五六天的路程。
大名府在河北境內。北宋向來有「四京」之說,也就是東京、南京、北京、西京——東京開封府,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西京河南府(今河南洛陽),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縣)。北京在北宋時期作為陪都建設,又是軍事重鎮,其規模和繁華不亞於東京汴梁。
一路上免不了曉行夜宿。從東京到北京,必先渡黃河,丁氏兄弟二人同十幾個客商結伴,在渡口處雇得一艘大船渡河。兄弟兩個並肩站在船舷處觀看黃河的水勢。
渡船行得緩慢,只見濁浪滔天,奔流滾滾,吼聲隆隆,河水浩蕩無邊,與遠處天際混成灰黃灰黃的一片。低頭向下看時,河中一個旋渦接著一個旋渦,令人目眩。
丁天看得胸襟大暢,感慨不已,對丁川說道:「這次出門,即使見不到慧瞻禪師,也算是見了這許多真山真水,真不枉了這幾日奔波。」 丁川也被黃河奔流的氣勢感染,心懷爽朗,答道:「正如兄長所言,如果咱們只在家中悶坐,又豈能見到天地間如此氣象。」 二人正自感歎,忽聽船舷另一邊有人大叫:「快看快看,海市蜃樓!海市蜃樓!」 天下講解:海市蜃樓 海市和蜃樓應該分成兩個詞,海市多出現於海邊,蜃樓出現於大漠戈壁,以及長江大河的開闊地區,在山區出現的則被稱為山市。另外也有沙市、鬼市、湖市、江市、蜃氣樓等等各種說法,在本篇中不詳加分析區別,只取統稱「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中的景象,千奇百怪並不相同,有風景,有人物,有城市。但是唯一相同的是,直到今日,沒有任何人能找到與海市蜃樓中浮現出來的景象相同的地點和人物,這就更增添了它的神秘色彩。
即使到了現代,對於蜃樓奇觀的解釋,也只停留在「大氣光學的折射反射現象」這種初級認知程度。
海市在中國最多見的地方是渤海和黃海相匯的膠東半島北端蓬萊。
據記載當年秦始皇就親眼目睹了一回海市蜃樓,天空浮現出海中神山,若隱若現空靈而又縹緲,其中有三位仙人手持兩只古瓶,似乎裏面裝有能使人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所以秦始皇才堅信不移,終其餘生,不辭勞苦地尋找仙山及長生不老藥。
第七話 黃河幻布
黃河水流激蕩形成的水霧之中浮現出難以想象的奇觀:在天空中有一朵白雲,雲上站立著一個身穿藍衣藍裙的女子,雲鬢籠霧,膩頰凝花,其美難以言宣。只見她手持一柄藍色紙傘,駕了祥雲匆匆飛行,身後龍火雷電追逐甚急。
每當身後的雷火迫近,藍衣女子就用手中紙傘遮擋,龍火雷電一遇紙傘便被彈開。反複數次紙傘破碎,金龍怪爪一探,直取她的頭頂。
船上的眾人皆被藍衣女子之美傾倒,見她失了屏障,無不為她擔心,都齊聲驚呼:「啊呀!」 在龍爪即將抓住她的那瞬息之間,藍衣女子從袖中取出一物,轉身向身後投去,其狀如球,色澤深紫,中有閃電圍繞,只見一道長長的閃電矯若驚龍。
眾人覺得眼前一閃,都被電光晃得眼睛發花,揉了揉眼再看,混濁的水浪波濤翻滾,灰蒙蒙的天空中,杳無一物。
眾人良久良久地凝望天際,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只盼能再看那女子一眼,最後無望再現,各自搖頭歎息。
有個商人說道:「那女子不知是何怪物,被天龍追殺。」 另一個儒生說道:「非也,此女容貌之美,天下絕無其匹,定是天上的仙女私自下凡,激怒了天庭。」 有個粗豪的漢子拿儒生開心,對他說:「我看你這窮酸是墨水喝多了,整日都做夢有仙女下凡,讓你摟上一摟,親上一親。」 船上眾人聞言大笑。儒生漲紅了臉,罵道:「真……真他娘的……有辱斯文。」 船上的人都興致勃勃地高談闊論。眾人各執一詞,有說那女子是妖,有說是仙,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那女子是個歌伎,自己在某地親眼見過,結果自然免不了被其餘的人取笑一番。丁天也加入到議論者的行列中。
唯有丁川,手扶船舷,癡癡地眺望剛才出現海市蜃樓的那片天空,思潮起伏,一顆心早已隨著那藍衣女子飛到了遠方。
閑言少敘,丁家兄弟沿途走走玩玩,非止一日,到了大名府法華寺。
丁天先在大殿之中上了三炷香,又布施了紋銀二百兩的香資,同知客僧說明來意,肯求參見慧瞻高僧。知客僧見來者出手豪闊,不敢怠慢,急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知客僧出來說道:「慧瞻禪師恭請居士進禮佛堂敘話。」 到得禮佛堂之中,二人拜見了慧瞻禪師,見那禪師年紀在五旬上下,儼然有活佛五方之態。
先聽禪師講了一回《般若心經》,真是精妙絕倫,半語拋開功名事,片言踢破生死關。丁天聽得大喜,連連叩頭。
隨後各自談些禪機。丁天便說起一年前在酒樓遇到趙半仙,隨後夢見長江中的白龍神求救,又失了鎮宅寶劍,以及之後白龍贈仙瓶的種種事端,取出石匣和仙瓶請慧瞻觀看。
慧瞻看畢,點頭說道:「丁居士端的是極善的人,按理說應當福報深厚,只是古今業說之事不少,不可盡以子虛烏有視之。浮世光陰有限,苦海無邊,若求身心安樂,需一心向善,參透生死方得解脫,不必看重福禍之事。」 丁天見慧瞻禪師禪機深奧,似是讓自己不必看重生死,心中一寒,暗道:「啊呀,老天莫不是要我去了?」連忙再問究竟。
慧瞻禪師最後說這仙瓶:「在西域聽人說起過,這是昆侖山中的上古神物。不過此瓶對凡人毫無用處,只有借修為極高的仙人相助才能進那妙境,而且瓶中至陽,妖魔鬼怪和心術不正的人都是進不去的。想貧僧從六歲出家,至今已五十餘載,日日精修,並無半刻松懈,即使這樣也遠遠達不到那種修為,否則也可帶同二位施主進去一遊神仙妙境。福緣不到,不可強求。」 丁天終於解了心中疑難,仙境雖好,卻無機緣得入,雖感惋惜,倒也無可奈何。他見丁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始終一言不發,怔怔地出神,就對丁川說道:「賢弟,今日你我有緣參見禪師,極是難得,你心中有何憂愁困惑,不妨也請禪師教誨一二,終身都得以受用。」 其實丁川一直在想那藍衣美女,對剛才兄長與禪師的對話左耳聽右耳冒,渾然沒有在意。這時聽到兄長對自己說話,才回過神來。
丁川請教慧瞻禪師道:「小人失禮,敢問吾師一事,我自幼學得一身使弄槍棒的本領,常思投軍報國,不知此去如何?」 慧瞻禪師說道:「昔日太史公論及天下勇士,說世間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者是:氣勇,血勇,骨勇。氣勇之人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血勇之人可從軍殺敵,骨勇之人已極可貴,能舍生取義,殺身成仁。而觀丁川丁施主,當屬於萬中無一的神勇之人。」 丁川拜伏於地:「吾師過贊了,諒小人無德,怎敢當神勇二字。」 慧瞻禪師把丁川扶起來說道:「我遍遊海內,去年曾到得金國燕雲之地,金人正厲兵秣馬准備南下,現在的形勢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我大宋蒼生免不了受這一場浩劫。丁施主在此時欲去投軍,必不是貪圖憑借戰功封王拜將,真義士也。我有六句偈語相贈:豺狼重重困虎軀,圍城百戰始得還,妖氛不掃有劫難,諸行無常心膽寒,跳出金枷登無極,出入閑雲滿太虛。」 丁川聽不懂慧瞻的偈語是何意,恭請慧瞻指點。慧瞻道:「此乃禪機,我不可明說,日後自有分曉處。」
第八話 夜宿
第九話 殺妖
丁川對此也不在意,反正家中已經有了三四個嫂嫂,也不差她一個。未承想,自雲素秋過門之後,也不過六七天的時間,不知她使了什麼手段,迷惑得丁天整日神魂顛倒,對她言聽計從,而且終日作樂,消瘦得不成樣子。
老管家丁福和丁川勸丁天不可沉迷酒色,此時丁天卻像變了個人一樣,連喝帶罵,把兩人趕出房去。
隨後幾天,丁天以前的幾房妻妾一個個地都得了怪病,診治無效,相繼去世。
又一日夜晚,老管家丁福在後院巡視,不知被誰把頭割了去。丁川是丁福看著長大的,心中難過憤恨,但是又不知是何人所為,心中就開始懷疑上了雲氏父女。他想找兄長攀談,結果又被罵了出來。丁川生起氣來,自己一個人到街上飲酒,心想我不如這便去投軍殺敵,也強似在家中受氣,但是轉念一想,兄長變成這樣,絕不尋常,其中必有蹊蹺,我若走了,留下兄長一人難免遭受不測,幹脆我一不做二不休,提刀回去,殺了那雲氏父女…… 丁川動了殺心,掛了雪花鋼刀,殺氣騰騰地直奔家中。在路上遇到一個騎驢的老者。那老者衣裝散亂,手托一只大缽,身後從者數百,全是精壯的漢子,有人打了一面破旗,上寫「道接引聖」四字。
老者見了丁川,就攔住了他,問道:「這位爺台,可是要去殺人?」 丁川一怔,心想他是如何得知,便反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老者道:「我乃黃教教主,只因見你身上染有妖氣,又見你目露凶光,故有此問。我想你家中必有妖孽,你如想去除妖,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丁川推金山倒玉柱納頭就拜,說道:「求教主救我兄長。」 老者道:「事不宜遲,咱們先不敘禮,這就快去。」 一眾人等到了丁宅門外,丁川只和黃教教主二人進入,直奔丁天的房間。丁川一腳踢開房門,只見丁天躺在床上,瘦得像是具骨頭架子,氣息全無,眼見是活不了了。
丁川雙眼噴火,提了單刀,到處尋找雲氏父女。這時只聽門外有人進來,回頭一看,正是啞子雲老漢,手中抱滿了丁家的金銀之物,看樣子正要卷了東西跑路。
丁川大怒,舉刀就砍。雲老漢也吃了一驚,見那刀來得太快,不及逃跑,忽地張開黑洞洞的如一口大鍋般的嘴,便想吞了丁川。丁川連忙躍開閃躲。
黃教教主舉起巨缽說道:「妖孽敢爾!」缽內有一道黃氣射出,黃氣照到雲老漢身上,雲老漢驚得抱頭癱倒在地。丁川趕上前去把他一刀砍做兩段。
丁川眼都紅了,一晃單刀就要動手。黃教教主忙道:「且先留下活口盤問。」說完扔出巨缽,化作一口水缸般大小的東西罩住了雲素秋。隨後巨缽又變回原來大小飛回黃教教主手中。
只見雲素秋已經現出原形,原來是只狐狸,頭上戴了一顆血淋淋的女子人頭。丁川先用單刀割斷了狐狸四肢的大筋,逼問:「你這妖孽為何害我兄長?」 狐狸口作人言,苦苦哀求:「只求饒我性命,便如實相告。我與那綠公公是在荒墳裏修煉成精的,平日只在客棧裏謀害人命,吸髓喝血。那日見了你們兄弟在客棧談論瓶中仙境,於是動了貪念。只因世間萬物欲修煉得道,必要躲過天劫才能成仙成魔,我們自知劫數不遠,想進仙瓶裏避難。綠公公夜晚的時候,便欲在客房裏吃了你們二人,沒想到閣下神武,沒能吃了你們,自己反被割掉了舌頭。」 丁川回頭看那被砍成兩截橫在地上的雲老漢,此時卻化為一只碩大的蟾蜍,口中果然沒了半截舌頭,難怪它扮成個啞子。
狐狸哀求:「如今我已經被你挑了大筋,成了廢物,請念在我修煉不易,饒我不死,日後必不敢再做傷天害理之事。」 丁川冷冷地說道:「你我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你雖已廢了四肢,我須饒你不得。」不容妖狐再說,用刀細細地碎割了它,把它五髒六腑都一件件地取出來,切成肉泥方才罷休。
丁川抱起兄長的屍身痛哭:「只因小弟一時猶豫,晚了半日,竟救不得兄長性命。」 黃教教主勸道:「逝者已矣,這是業孽因果,好漢也不用太過傷心,盡早發送了令兄才是。」 丁川又跪倒在地,謝過黃教教主之助,說起這仙瓶之事,那白龍本是一番好意,卻不料寶物被妖孽盯上,反害了丁天的性命,世間之事殊難預料,這確實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黃教教主說道:「不知閣下日後作何打算?這瓶中仙境是曠世難求的昆侖之墟,憑我的修為,進去易如反掌,你如想進去避世,我可助你。」 丁川道:「我兄長已經不在了,即便有仙境我一人住著也是無滋無味,我想去投禁軍報國。既然教主能進這仙境,這瓶就送給教主,反正我留之無用。」 黃教教主道:「其實你我二人的心意相同,我雖有仙法,卻偏偏心熱如火,眼見天下蒼生要受倒懸之苦,絕不肯避世清修,創立這黃教就是為了濟困扶危救苦救難。你如想去從軍,那戰陣之中非同兒戲,可以將仙瓶暫且寄放在我這裏,我看你日後還有天大的劫數,屆時我必再相助於你。」 丁川辭別黃教教主,傷心之餘,把妖狐和蟾蜍的碎屍並那女子的人頭都一並埋在後院之中,然後買了棺槨發送了兄長。隨後一想,我這一去不知生死如何,留下這宅院何用?於是就把家宅變賣了,所得銀錢盡數送給平日裏廝混的潑皮們。眾人知他欲去投軍,都買來酒肉給他餞行,一連醉了數日。
丁川到殿帥府投軍。只因丁天在東京名望極好,就連都指揮史也曾受過他的恩惠,見他的兄弟來投軍,便處處照顧丁川,在軍頭司開了後門,依他所願,把他分配到常保軍(部隊番號),充做一個上軍(一等兵,不用在臉上刺字,在手上刺)。隨軍訓練半年有餘,邊關告急,金兵舉大軍分東西兩路南下,東路兵鋒直指大名府,欲取東京汴梁,西路大軍攻太原。
兵勢極盛,朝廷派各路兵馬抵擋,都被打得七零八落,告急的文書雪片一般地飛到汴梁。天子大驚,連忙命殿帥府調兵遣將。
第十話 血戰太原城
常保軍兩萬餘眾,再加上四萬廂軍匆匆趕往太原助防,在離太原五十裏的地方就遇到了金兵前鋒,雙方一場短暫而激烈的交鋒,只用了一盞茶的工夫就同時退出了戰場。
這一陣,宋軍折了三千餘人,而金軍因為主力未到,也不敢戀戰。丁川第一次領教了金兵的凶悍絕倫,那些女真蠻子皆是長槍快馬強弓硬弩,頭戴皮裘身著鐵甲,來去如風。在這種高機動的騎兵集團面前,大宋以步兵為主的軍團只有原地挨打的份兒。
統兵的宣威將軍王凜心知肚明,同遊牧民族的精銳進行野戰無異於以卵擊石,只能盡快進入城中,憑借高牆深壕消耗對方的力量。為了避免被金兵主力包圍在太原城外,全軍都輕裝疾進。
就在宋軍剛進太原城,也就是前後腳的工夫,金兵主力已到了城外,西路金兵統帥完顏粘沒喝①帶領三十萬之眾,號稱五十萬,只見旌旗蔽野,刀槍似林,把太原城圍得鐵桶一般。
這時城中收到的最後消息是,金兵東路軍已克燕京,指日就能渡過黃河攻到汴梁。如果西路金軍攻陷太原,就可以同另一路金軍會師,一舉拿下北宋都城。現在太原軍民所面臨的選擇只有背水一戰了。
大將王凜身經百戰,見勢頭於己方不利,便打算出奇制勝,在禁軍精銳中選拔了三千死士,借著夜色用繩索垂下城頭,要趁金兵立足未穩之際殺他個天翻地覆。如果能盡快打亂敵軍的陣腳,說不定就可以扭轉戰局。
丁川眼明手快,武藝出眾,自然也被選在其中。當天晚上烏雲壓頂,星月無光,丁川等人身裹軟甲,飽餐了一頓戰飯,各藏兵刃火種,准備出城偷營。但此時萬萬不敢開城,只好用長繩悄悄垂放城下,三千精銳禁軍摸入了金兵大營。
宋軍待到近前,聽得一聲響箭為號,同聲舉火發喊道:「爺爺們踹營來也!」呐喊聲中一擁而上,正要沖過去揮動刀槍亂殺亂砍,順便再給他來個火燒連營。
誰知事先竟然走漏了消息,那金營中早有防備,已是弓上弦、刀出鞘,只見伏兵四起,槍林箭雨地招呼過來,真是「刀砍槍挑錘打去,人頭滾滾肉為泥」,頃刻間殺得血流成河。丁川仗著一身精熟武藝,惡戰之際,只他這一柄長刀底下,就不知剁翻了多少金國兵將,又點火焚燒了一大片營帳,趁亂死戰得脫。
那三千偷營劫寨的大宋禁軍,包括丁川在內,總共才有一百多人闖出重圍。幾乎是人人掛彩,個個帶傷,都跟血葫蘆似的,其餘的兵卒則全部陷在陣中。
城上的守軍剛剛把丁川等人接上城去,金軍便開始發動大兵攻城。宋軍守將在城頭一望,只見敵軍密密麻麻猶如螻蟻一般,怕是不下數十萬之眾。異族之間的戰爭,不同於一個民族內部改朝換代的戰爭,是沒有任何人性可言的,不分男女老幼士農工商,在敵人的眼中都是一樣的。
能否守得住太原,事關大宋的生死存亡,此城一失,東西兩路金軍就能對大宋都城形成合圍,舉國上下必然動搖,這無異於把汴梁拱手送給金人。太原一旦失守,開封豈能保全?所以城中軍民,無不抱定了死守的決心,舉城出力,搶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座、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備火油,准備了足夠的防守器械。太原城防分為四方,除了精銳禁軍之外,每方另外配備正規軍數萬餘人。並且還有保甲民兵協助,共組織馬步軍四萬餘人,分為前、後、左、右、中五軍,要同金兵決一死戰。太原城地勢險要、民風強悍,真要死守堅城,雖然金兵勢如破竹,卻也未必能夠輕易攻取。
金兵首先發動了鎖城法,把城中的水道糧道全部截斷。使用五十餘部炮車(投石機),以鬥大的炮石射擊城中的防禦主體敵樓。
敵樓一般采用磚木結構,一旦被炮石擊中就會崩塌一塊。宋兵為了保護敵樓就用城中居民的棉被和裝滿糟糠的麻袋一層層地鋪到敵樓上減緩炮石的沖擊力。
太原城外有很深的壕溝,用來防止步兵對城牆的直接沖擊,金兵用一種新型武器洞車對壕溝進行破壞。洞車中間是空的,可以裝上木料,一車一車地推到壕溝前,把壕溝填平。而宋軍就在城中挖了地道通往城外壕溝,等金兵填滿了木料就放火焚毀。
金兵又使用了一種大型攻城器械鵝車,這在當時這是一種攻守兼備的先進裝備,兩側有木輪可以在裏面推動,上面貫有鐵皮,裏面可以容納五十名士兵。鵝車直抵城下,裏面的金兵用鐵鍬鑿挖城牆。
宋軍就用粗繩從城上鉤拉,使鵝車失去重心倒下,後來繩子不夠,就幹脆把城內的青石台階的巨型條石拆下,從城上將千斤巨石砸下破壞鵝車。
在最危險的時刻,城中連一粒糧食一滴水也沒有了,弓箭‧石全部消耗殆盡,城牆被挖得千瘡百孔,城內百姓易子而食。為什麼要易子而食?只因實在沒東西可吃,不吃自家的小孩,那小孩也會餓死,但骨肉血脈如何忍心相食?只好與別的人家交換孩子來吃。守軍則先殺戰馬,最後不得不煮皮甲充饑。
攻方百計進攻,守方就應對而用百計防禦,雙方死傷不計其數,城上城下都堆滿了屍體。
這一場惡戰,持續了足足半年,大宋外圍的援軍越來越多,眼見金兵大勢已去軍心惶亂。這時大宋朝廷竟然放棄了勝機,主動議和,寫降書納順表,並向大金獻出了和宋軍屍體一樣多的金銀。
第十一話 劫法場
此時的丁川已因戰功累積,升為正六品至果校尉了(團級軍官)。經歷了這一年來的血戰,整天在刀槍叢中出生入死,丁川也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樣冒失急躁,他被留在太原督防。
戰事雖然暫時結束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僅僅是暫時的,金兵元氣未傷,反而得了大量的金銀財物,更認定了大宋王朝軟弱可欺,隨時都可能再度南下,屆時太原必定是守不住了。
一日,丁川正在演練部下,忽接殿帥府急召,命他速回東京聽令。雖然有動向表明金兵近日又會大舉南下,丁川實在不放心離開,但是軍令如山,只得領了軍令,星夜趕回汴梁。
剛到汴梁,丁川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開封府辦差官抓住綁了個結實。丁川沒想明白是為了什麼,自己在邊關上血戰百場,九死一生,並未做過半分對不起朝廷的事;何況自己是有品級的武官,要治罪也得交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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