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派人執行陛下的命令。」基索夫將軍回答。
「請對此保守秘密。」
聽完這句話,將軍恭恭敬敬地做了一個表示同意的動作,鞠了一躬,先是消失在人群中,然後很快離開了大廳,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走了。
至於軍官,他獨自怔了好一會兒,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所以馬上恢複了鎮定,走到那些軍人和政治家們身邊去,他們在各個大廳裏東一堆西一堆地湊在一起閑聊。
盡管近衛軍軍官和基索夫將軍的談話非常短促,但他們所談論的嚴重事件,卻不是像他們所想像的那樣無人知曉。的確,大家沒有公開地談論這件事,甚至連私下的議論也沒有,因為沒有人「命令」他們開口,但對於邊境那邊發生的事,有幾個大人物已經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耳聞。不管怎麼說,這些大人物也許只知道一鱗半爪,連外交使團的成員也沒有彼此談及的這件事,有兩個客人卻在小聲地聊著,而且似乎已獲得了一些較為准確的信息,這兩個人既沒有穿制服,也沒有戴勳章,在新宮的晚會上,沒有什麼使他們引起別人的注意。
那麼多其他的人,那麼多更顯赫的人物都沒怎麼疑心的事,這兩個小人物是怎麼知道的呢?是通過什麼途徑?是依靠的什麼手段?誰也不知道。難道這就是他們身上的先見之明,或者他們的未卜先知的本領嗎?難道他們擁有另外一種器官,能超出凡人的界限,比凡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嗎?難道他們的嗅覺尤其靈敏,所以即使再秘而不宣的消息也逃不出他們的掌心嗎?難道是由於他們長期靠新聞吃飯,最後習慣成自然,竟然獲得了一種超人的能力嗎?大家很可能會同意這種看法吧。
這兩個人一個來自英吉利,一個來自法蘭西,都是瘦高個,——後者像普羅旺斯所有的南方人一樣,生有一頭棕發,——而前者的頭發是紅色的,很像蘭開夏的一位紳士。我們的盎格魯-諾曼底人刻板、沉著、冷靜,動作不多,言語也少,就好像一個有規律地壓緊和放松的彈簧,他只在彈簧放松的時候才說說話,做做手勢。相反,我們的高盧-羅曼人則性急,活躍,說起話來除了嘴唇,眼睛和手也全都運用起來。他有幾十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思想,而在他的談話對方的頭腦中,卻似乎只有一種一成不變的模式。
對於他們在體態上的差別,就連最不善觀察的人也會產生強烈的印象;而一位善於觀相的人,在稍微仔細地觀察了這兩個陌生人後,卻能清清楚楚地總結出他們生理特點上的差異,如果說法國人是「以眼睛取勝」,英國人則是「以耳朵見長」。
確實,他們中一個人的視覺器官由於經常使用而變得異常發達。有一些魔術師僅從一個迅捷的切牌動作,或僅在塔羅紙牌被排列的一瞬間,就能辨認出一張別人都來不及認出的牌,他們的視網膜可謂靈敏,而這個法國人可以說與他們不相上下。所以他在最高程度上擁有所謂的「眼睛的記憶」。
相反,那個英國人卻似乎尤其擅長耳聽八方。如果他的聽覺器官曾對某一個嗓音產生過印象,那他就再也不會忘記,哪怕十年後、二十年後,他也能在成千上萬的聲音中把它辨認出來。他的耳朵當然不可能像某些動物的耳朵那樣活動,這樣的動物都有很大的耳廓;但是,既然科學家們注意到,人耳只是「幾乎」不動的,那麼我們就有權斷言:我們說的這個英國人的耳朵不斷地豎起來、擰起來、斜過去,竭力捕捉著各種聲音。不過這種運動,自然學者是幾乎看不出來的。
我們想提醒大家,這兩個人發達的視力和聽力對於他們的職業是非常有用的,因為這個英國人是《每日電訊報》的記者,這個法國人也是一個通訊員,至於是哪家報社的通訊員,他沒說,而當人問起時,他總是半開玩笑地回答說,他和「他的表妹瑪德萊娜」通信。總之,這個法國人雖然看起來很浮,實際上卻是很有洞察力、很精明的。他聊起來海闊天空,也許正是為了更好地隱藏他打探消息的目的,就這樣,他從不袒露心聲。他的多言甚至正好就是沉默,比起他在《每日電訊報》的同行來,他也許更加守口如瓶、更加謹慎小心。
這兩個人參加七月十五日至十六日夜間在新宮舉行的這次晚會,都是以記者的身份來的,其目的在於最大限度地向讀者報道消息。
不言而喻,這兩位記者都非常樂意被委派到這裏來執行任務,他們喜歡像白鼬一樣迅速出擊,去獵取最出人意料的消息,沒有什麼能使他們感到畏懼,也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成功,他們擁有幹這一行所需要的無可挑剔的冷靜和真正的勇敢。在這場搶新聞的障礙賽中,他們簡直是優秀的賽馬手,當他們跨過一排排障礙物,趟過一道道小溪、越過一道道斜坡時,他們身上的那股熱情,就連那些得不了「好名次」就不活了的正經的跑步運動員都比不上。
何況他們的報社對他們還不吝金錢——金錢是迄今所知的報道率最高、報道速度最快、人們最喜聞樂見的素材。為了無損他們的名譽,有一點需要補充的是:他們倆都從不越過他人私生活的圍牆去偷看或偷聽,僅僅只是當涉及到政治利益和社會利益的事情發生時,他們才采取行動。一句話,他們的工作就是采寫近幾年來人們所說的「政治軍事大特寫」。
不過,只要仔細地注意一下,就會看到他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有一種特殊的方式去看待事件,尤其是事件的後果,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方式」去觀察和評判。不過,由於他們畢竟是花大代價冒大險,而且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辭勞苦,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去責備他們為好。
法國記者名叫阿爾西德-若利韋。英國記者名叫哈裏-布朗特。他們剛剛才互相認識。他們來新宮參加晚會,就是為了在各自的報紙上對它進行報道。按理說,他們性格不一致,加上同行之間難免有嫉妒之心,所以他們彼此應該格格不入才對。但是,他們沒有相互避開,反而相互試探對方對當天新聞的想法。畢竟,這兩個獵人是在同一塊場地上、在相同的禁獵區內打獵。從一個人手裏漏掉的獵物,說不定被另一個人擊中了,所以出於各自的利益,他們甚至想見對方之所見,聽對方之所聽。
於是這天晚上,他們倆都是伺機而動。空氣中也確實有股味道。
「哪怕是一群鴨子飛過去,」阿爾西德-若利韋心想,「他也會開槍的!」
所以當基索夫將軍出去後不一會兒,這兩個記者就在舞會上攀談起來,言談中實際上在相互試探。
「確實,先生,今天的晚會真是棒極了!」阿爾西德-若利韋親切地說道,他覺得自己應該用這句地道的法國語打開話題。
「我已經拍了電報,說:精彩!」哈裏-布朗特冷冷地回答道,聯合王國的公民不管要表達對什麼東西的仰慕之情,使用的都是這兩個字。
「不過,」阿爾西德-若利韋又加上一句,「我覺得同時還應向我的表妹指出……」
「您的表妹?……」哈裏-布朗特打斷他同行的話,以一種詫異的語氣重複道。
「是的……」阿爾西德-若利韋接著說,「我的表妹瑪德萊娜……我就是在和她通信!她喜歡快速准確地了解任何發生的事情,我的表妹!……所以我覺得應該向她指出,在這個晚會上,似乎有一團烏雲,使陛下愁眉不展。」
「我可覺得他喜氣洋洋,」哈裏-布朗特回答,他也許是想隱瞞他在這件事情上的想法。
「那麼,您一定讓他在《每日電訊報》的專欄上也『喜氣洋洋』了。」
「正是。」
「您還記得,布朗特先生,」阿爾西德-若利韋說,「1812年在紮克雷特發生的事情嗎?」
「怎麼會不記得,我簡直就好像去過那裏一樣,先生,」英國記者回答說。
「那麼,」阿爾西德-若利韋又說,「在一次為沙皇亞曆山大舉行的晚會上,有人來向他報告,說拿破侖和法軍先頭部隊剛剛渡過了尼也門河,不過,皇帝沒有離開晚會,而且,盡管這個消息非常重大,足以使他失去整個帝國,他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憂慮……」
「就像我們的主人剛才表現的那樣,當基索夫將軍向他報告,說邊境與伊爾庫次克省府之間的電話線剛被切斷時,他並沒有驚慌失措。」
「啊!您還知道這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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