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之一方難道不是我方嗎?」
心中布滿了荒謬的疑問,伯顏再次審視著文天祥。而文天祥也坦然地回望著伯顏,不但臉上毫無恐懼,同時也感覺不到半點怯懦之氣。
「這個人絕對不能讓他回到宋朝宮廷。」
伯顏頓時做下了這個決定。倘若文天祥回到臨安府,以其威嚴和氣節遊說成功的話,宋朝之主戰派或許會再次團結起來,以臨安府之城壁為據點,和元軍血戰一場也說不定。
這麼一來,忽必烈所下之命令「在不流血的情況之下讓臨安開城投降」,就難以達成了。
其實文天祥在宋朝朝廷之中一向受到回避忌憚,但是這些事情伯顏根本無從得知。於是就這麼地將文天祥給軟禁了起來——
※※※
文天祥沒有返回臨安。這件事情對於朝廷而言,有一半是在預料當中,因此並沒有掀起喧然大波。
謝太後從殘存的少數朝臣之中,挑選出劉巴山與楊應奎二人,命他們帶著傳國玉璽與降書前往伯顏營中。此日為正月二十日。
伯顏在迎接使者之時極為小心。因為此事若是傳入文天祥之耳中,他一定會誓死出來阻止。所以他特地將文天祥安置於陣營的最深處,並且予以嚴密監視。當伯顏接見完使者前來探視文天祥之時,文天祥立刻追問:
「為何不讓我回臨安府?你們竟敢拘留他國使者,簡直是無法無天到了極點。這不是蠻夷之行為是什麼?」
伯顏平靜地回答道:
「我還以為將正式使者拘留是你們大宋的常理呢,不是嗎?」
雄辯滔滔的文天祥,首度被逼得答不出話來。
這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剛即位為蒙古皇帝的忽必烈派遣心腹之漢人學者郝經為使者前往宋朝,要求履行兩國所締結之和平盟約。然而當時的獨裁者賈似道卻將郝經抓了起來,並且將之軟禁。這實在是極為目無法紀之行為。這段軟禁長達十六年之久,直到伯顏揮軍南下之時,賈似道才勉為其難地將郝經釋放。郝經回到大都之後,雖然前往謁見忽必烈獲得犒賞慰勞,但是長期的幽禁生涯早已殘害了他的健康。不久之後,也就是去年七月之時他就逝世了,享年五十三歲。
賈似道為何要軟禁郝經,實情如何並沒有人知道。雖然有說法認為那是因為他害怕與忽必烈所訂下之密經貿部曝光。倘若如此,事情也應該在忽必烈自己將密約一事曝露出來之時就結束了才對。況且,若真是為了保密,與其將他拘禁十六年之久,還不如一刀把他殺了要來得簡單多了。
這件事情在後世的眼中看來,實在是難以理解,但是可以確信的是,賈似道太過低估忽必烈這個人了。他既無法堂堂地迎接郝經並將他送回,並且在秘密的威脅之下又無殺了郝經以保守萬全之覺悟。賈似道或許是打算先將他幽禁起來,然後再慢慢想辦法吧。實際上,倘若宋占壓倒性之強勢而蒙古處於弱勢的話,說不定真能在暖昧不清的狀況之下,令對方忍氣吞聲,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違法亂紀的賈似道早已經被誅殺了。他的罪已贖清了。」
「哦,你也認定他是違法亂紀嗎?」
「沒錯。因此我才會批評你們對我之行為同樣的違法亂紀。以違法報違法,歸根究底的你和賈似道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文天祥漂亮地將話題轉換過來。這次換成伯顏閉上了嘴。
呂文煥在一旁默默聽著兩人之對話,不、應該稱之為令人耳朵灼傷之唇槍舌戰。
當晚,呂文煥在營地裏做了個夢。他看見在烈火之中雄雄燃燒的襄陽城。在雷聲般的轟然巨響之下,城樓也隨之碎裂散落。元軍的新武器回回炮不斷地擲來巨大的炮彈。在崩塌的城壁之下,碎裂飛濺的頭顱和四肢散落各處,黑煙和血腥的味道在空中彌漫著。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天命。你難道還想要繼續這長久以來的無謂抵抗,直到害死所有無罪的軍民嗎?真是愚劣至極!」
這段罵聲是三年前呂文煥從敵人之處所接收到的。敵人。三年前呂文煥尚為宋朝將軍,而敵人就是元軍。這個立於緊緊包圍著襄陽城之元軍陣前,騎在馬上、指著城牆上的呂文煥大聲斥罵的元將名為劉整,是個幾年之前還以宋將之身份與元軍交戰之男子。
劉整在長江上遊至中遊地帶,因與元軍交鋒,勇猛善戰而英名遠播。然而由於與呂文煥之兄呂文德交惡,且不滿所受之待遇,加上懼怕受到賈似道肅清的不安情緒日益嚴重之下,遂連城帶人向元軍投降。他在謁見忽必烈時向其煽動道:
「亡宋簡直是易如反掌。」
並且獻出各式各樣之計策,積極主導代宋之作戰行動。他對於呂文德懷有強烈的憎恨,以至於呂文德死後,他雙將其憎恨轉移至其弟呂文煥之身上。待呂文煥終於降服於元軍之時,劉整甚至還主張將他處死。盡管如此,忽必烈卻並未采納他的意見,還是冊封了呂文煥為昭勇大將軍。劉整憎恨呂文煥,而呂文煥也非常鄙視劉整,兩人的情結於是越來越勢同水火。
呂文煥在夢中大聲疾呼:
「我和劉整是不同的!」
「哪裏不同了?簡直是一模一樣嘛!」
這個冷冰冰的聲音並非來自劉整。呂文煥努力地在黑暗之中搜尋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紅色的薄霧之中慢慢地浮現出來。一看到那渾身是血,穿著破裂胄甲的姿態,呂文煥立刻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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