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但我對『保龍計劃』一無所知,麥義或者嚴絲更沒有殷勤邀請我加盟的表示。」我實話實說。
窗外,有個騎著單車的年輕人晃晃悠悠地經過,把一個老式的車鈴搖得叮叮當當亂響。一窗之隔,室外光影婆娑,一派大好的初夏風光,室內卻是冷氣森森,轉瞬間就會刀槍並起,流彈橫飛。
阿夏忽然輕咳起來,很顯然,那個搖搖欲墜的老式風扇非帶來的只有一年多來積累下的大把浮塵。
「你怎麼了?阿夏?」阿倫爾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他們之間的合作維持了超過十年時間,出手不下一百五十次,身體和心靈都融合成了一個整體。
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展開反擊的缺口了,如果戰鬥開始,我會先發制人射傷阿夏,擾亂阿倫爾的心神,然後才想辦法順利脫困。
「沒事沒事,快點問他『紅龍』的女人在哪裏,繞來繞去,一點進展都沒有。」阿夏有些不耐煩,「啪」的一聲關了電視機,風扇的噪聲更加刺耳起來。
我苦笑了一聲:「自始至終,我就沒見過什麼『紅龍』的女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常春藤咖啡廳裏,你的人已經射死了一個孕婦——」
阿倫爾眉梢一挑,突然露出一絲譏笑,但我及時接了下去:「那個女人死得很慘,小腹被子彈連續穿透,但我不得不通知兩位,她根本沒有懷孕,你們浪費了兩名優秀的殺手,卻只換來了一個打草驚蛇的結果。」
阿夏在我身後咬牙切齒地拍打著桌子,惡狠狠地叫出聲來:「如果不是那個姓方的女孩子莫名其妙殺出來,都蘭和都拿就不會落在警察手裏,也就不必麻煩我親自出手射殺自己的弟子了——你和那個女孩子都該死。這一次,老老實實合作的話,這筆賬就勾銷掉,否則你死,她也逃不了,都得死,給我徒弟抵命!」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必已經五官扭曲,恨不得跳過來把我撕成碎片了。
咖啡廳的那場狙擊戰,我只不過是適逢其會,無意中被牽扯進來,想不到埋下的危機會時至今日才爆發出來。
阿倫爾皺起了眉:「沈先生,不要兜圈子了,麥義和嚴絲都是『紅龍』的近臣,而麥義更是『保龍計劃』的首席執行者。他死在你的書房裏,嚴絲又被你親手放走,你總不會幼稚地說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吧?」
他捏起了一柄小刀,灰白色的刀刃閃出一道冷森森的寒芒,另一只手拍在電腦包上,冷淡地一笑:「刀,我有;錢,我也有,無論是為了保命還是得利,我想你都該說出那些秘密。畢竟,如你所說,港島人向來保持中立,既不傾倒在美國的星條旗下,也不偏向伊拉克的黑色黃金。說出秘密,對你不會有損失的。」
我只能繼續苦笑,最近的確見過兩個阿拉伯女人,只是她們的來曆都不會與「紅龍」劃上連線。要我杜撰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身懷龍種的女人,真的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況且薩坎納教與「紅龍」戰鬥了這麼多年,對他的情況非常熟悉,胡編亂造只會令事情的結果更糟。
「抱歉,阿倫爾先生,我無話可說。」這句話明顯激起了阿夏的憤怒,大步從櫃台後面繞出來,腳上的拖鞋發出「啪嗒啪嗒」的巨響。
當她繞到我的正面時,我才發現在她邋遢的偽裝之下,隱藏著一張嬌俏動人的臉,鼻翼因為過度激憤而不停地扇動著。
「無話可說,馬上就得死——而且是不得好死!」阿拉伯女人的性格都是走在兩個極端的,要麼溫柔似水,要麼熾烈如火,她顯然是屬於後一種。她能走到這個位置,至少給了我反擊的希望,暫時可以忽略來自背後的夾攻了。
「沈先生,其實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所有參與『保龍計劃』的人都要死,只不過時間早晚問題。奧帕教主死了,『紅龍』也死了,我們不可能讓他的子孫重現站在伊拉克的統治舞台上,唯一的願望,是把同族殘殺的悲劇終結在這一代。從阿拉伯沙漠動身時,我們已經在奧帕教主的墓碑前發過誓,哪怕是只剩最後一個人,也會戰鬥到底,讓『紅龍』斷子絕孫。」
阿倫爾的聲音帶著刻骨的仇恨,但同時也夾雜著一絲悲涼。仇恨的力量,足以燃燒整個阿拉伯沙漠,近二十年來,「紅龍」在國內排除異己的殺戮行動始終都沒有停止過,所以反對他的人遠遠超過擁護者的數量。
「兩位,我再重複一遍,『保龍計劃』根本與我無關。」也許我該向他們闡明,「紅龍」有罪,但他的子孫卻是無辜的,沒有人一生下來就該被殺,懷著孩子的孕婦更是應該受到更為人道的保護。
「你可以死了——」阿夏抓起了桌面上的小刀,高高地揚起來。很顯然,她不能算是用刀的高手,這個動作讓她的身體空門大開。
「噗噗、噗噗噗」連續五聲槍響,在那扇寬大的玻璃窗碎裂落地之前,阿夏的眉心、脖頸、胸口已經連噴出五道血箭,在陽光下如同剛剛榨好的番茄汁一樣飛濺著。
「阿夏——」阿倫爾大叫著彈跳起來,身軀雖然龐大,但動作卻敏捷如飛猿。
「嘩啦」一聲巨響,玻璃碎片落了滿地,細小的玻璃茬飛濺起來,有十幾片直接插進了阿倫爾的面頰,但他根本顧不得自己,伸出左臂環住阿夏的肩膀。
那一刻,我有足夠的機會拔刀射殺他,但我卻後退了一步,沒有出刀。
在中國古代的傳說中,鴛鴦鳥向來都是終生相伴,永不分離的,直到同時閉上眼睛為止。阿倫爾對阿夏的感情深刻入骨,從他緊皺的眉、緊咬的唇上就能看得出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殺人,將更多的痛苦加諸於兩人的身上。
「噗噗」,又是兩槍,阿倫爾後心中彈,熱血飛濺。
大名鼎鼎的鴛鴦殺手也實在是太大意了,港島並不是他們想像中不設防的冒險家樂園。
對面的屋頂上,有個冷漠強悍的影子悄然站起來,懷裏抱著的黑色狙擊步槍傲然指向天空。同時,一小隊警員貓著身子迅速轉過街角,接近冷飲店門口,手裏的微型沖鋒槍一起指向阿倫爾。
射殺阿夏、射傷阿倫爾的正是何東雷。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示槍械射擊的功夫,可謂是「一擊必殺、冷酷無情」。記得最早港島「飛虎隊」的一名退役成員曾經說過,對於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而言,警員與殺手毫無區別,都是「以殺止殺、不留活口」的一槍斃命。
我曾看過數次警員格殺匪徒的場景,也清楚鴛鴦殺手的危險性,只是這一次看到阿倫爾臉上悲痛欲絕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感傷起來。
現代社會中,生離死別、痛徹心肺的愛情越來越少,他們不該在這種局面下結束自己的感情的,至少要像電影鏡頭中表現的那樣,給雙方一個最後表白的機會,但何東雷的射擊意圖太明顯了,先打死阿夏,讓阿倫爾方寸大亂,才二次開槍打傷他,然後派人沖進來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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