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二十世紀的巴黎

 儒勒 凡爾納 作品,第7頁 / 共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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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八和十九世紀的高尚語言。」「啊!」米歇爾指著一本封面粗糙的書,驕傲地說,「這才是一位偉大的統帥。」一沒錯,孩子,堪與亞曆山大、凱撒和拿破侖相提並論;拿破侖定然諭之為文學巨孽,高乃依這位沙場老將出版過大量的作品,尤其在古典著作方面,再版不計其數,這一冊是他第五十一版也是最後絕版的全集;一八七三年印行,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出版過高乃依的作品了吧」「舅舅,您恐怕花了一輩子工夫才找到這些書吧!」(才不呢,所有的人都想盡快脫手.看,這是第四百四十九版的拉豐全集,第百五十版的莫裏哀全集,第四十版的巴斯卡全集,第二百二十三版的拉封丹全集。總之,這些絕版書的歷史都超過百年,足以令珍本收藏家笑得合不攏嘴啦;這些此時一代的偉大天才,最後終不兔和那些考古學家挖掘出的古物面臨相同的命運,被擱置在物架上。」「事實上,」年輕人答道,「他們用的古法語,現在已經沒人能懂了!」、車主畢/(譯注旭也是實情,孩子!優美的法語已經消失;萊布尼茲,胖特烈大帝,安西庸,洪盔,拉及海涅等外國顯赫,大家都曾紛紛用這種語言來詮釋他們的思想,連歌德都一直遺憾自己不能運用這種美麗的文字來從事寫作,甚至在十五世紀時,這高尚的詞匯還差點兒取代希臘文及拉丁文而風行一時。在凱薩琳德梅迪西絲的時代,它在義大利廣受歡迎,一站骰執政時期更被威尼斯采用為當地的語言,如今竟淪為低俗的僅語。似乎每個人都忘記一個語言的簡明扼要,比字匯豐富要來得重要多了,大家一窩蜂創造新字來稱呼新東西。植物學家、自然史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和數學家更是變本加厲把原有的字加以組合變化,發明家甚至猛翻英文詞匯'挑出一些最不雅的字來創造新名詞;除此之外,馬販為了找個名字給他的馬,騎師為了替他的比賽命名,車商為他的車子找一個響亮的名稱,哲學家為了替自己的思想定義,他們一致認為法語實在太貧乏了,只好求助外語!


既然如此,也好!讓這些人忘了法文吧!正是因其貧乏,所以才顯出它的美;它絕不會為了豐富本身的字匯而舍身與別人雜交!它是屬於我們的高貴語言,孩子,屬於馬勒柏、莫裏哀、博蘇艾、伏爾泰、諾迪耶、維克多‧雨果的語言,它是出身良好的女孩,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愛她,因為二十世紀的野蠻民族,永遠無法引誘她淪為藝妓的!」「說得好,舅舅,現在我終於了解我的老師理查洛先生的小怪僻了,他是因為不屑說現代人通行的土話,才寧願用法語化的拉丁語交談!大夥兒雖然嘲笑他,他卻有他的道理。但法語不是曾經成為外交上通用的語言嗎?」「沒錯,這是對它的懲罰!一六七八年的尼梅格會議,法語因其語法明確,語意清晰等優點受到外交界的青睞,但外交其實是科學的另一面,一切都是曖昧和謊言,以至於連帶使我們優美的語言漸漸地迷失變質;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們將被迫去改變它。」「可憐的法語,」米歇爾說道,「我看就連波舒哀符耐龍、聖西蒙認不出那是法語了!」「他們孕育的小孩已經走入歧途,這就是和學者、企業家、外交家等其他不良集團打交道的結果。法語現在既支離破碎,又漫無邊際。如果想在一九六0年編-部字典來囊括現在通行的所有字眼,它將有一八00年的字典的兩倍厚!想想看,裏面可以找到些什麼東西!好了,別讓全副武裝的士兵等太久了,那還有一排壯麗的巨冊!「壯麗而且精彩。」於格南舅舅答道,[第四百二十八版伏爾泰全集,他的思想是讓四海皆准的,套句約瑟-普魯頓的話,他博覽群集,但博而不精,在各種領域中只能算是二流人物。斯湯達爾曾說過,到了一九七八年時,伏爾泰將成為瓦居之流,只有一知半解的半桶水才會他他的思想是當神明般崇拜。看來,斯湯達爾似乎過分高估了未來的世代!一知半解的庸才‧

現在的人全是不知不解的蠢材!伏爾泰現今的遭遇也比別人好不了多少!如果用我們剛剛的比喻來說,伏爾泰對我而言只是個總司令!是光說不練、紙上談兵的類型,從來不曾身先士卒,他的嘲諷文字,也不是太厲害的武器,有時候還會失手沒擊中敵人;就算被他擊倒的人,也有的東山再起,甚至流傳得比他久遠。」

「舅舅,難道他不算是一位大文豪嗎?」「他當然是,他是優美法語的具體呈現,他把法文表現得如此高貴,如此機智,就像是古時候的軍隊隊長,局限在靶場的射擊練習,一上了戰場,就不小心被一位笨拙士兵的流彈擊中,倒地不起。總體而言,這麼一個能將法語的極至之美完全展現出來的人,竟然是這種樣子,的確令人錯愕。總之,伏爾泰不是真正的勇敢鬥士。」

「我想也是如此。」米歇爾說。「看看其他人吧!」舅舅答道,同時向一排面容陰沉嚴肅的士兵走去。「這些是十八世紀末葉的作家。」年輕人說。「是的,尚‧傑克‧盧梭描寫出福音中最美好的事物,就像羅貝斯‧皮耶寫下那些有關靈魂不朽的驚人概念!他是捍衛共和國的大統領,雖然足登木鞋,肩上沒有臂章,身上也無錦繡制服!卻一點兒也不妨礙他橫掃千軍!咦!在他旁邊的是玻瑪樹前鋒射擊手!他全心投入八九年的大規模戰役,一舉擊潰蠻族,保衛固有文化!不幸的是,後來我們沖過頭了,進步這個魔鬼竟把我們帶到現在這個境地。」「最後也許會引起一場反抗它的革命也說不定。」年輕人說道。「有可能,」於格南舅舅答道,「這樣一來,態勢會相當嚴重。我們別再說這些哲學性的東西,繼續咱們的隊伍校閱吧!這是一位軍事首長,他花了一生中四十年的寶貴時光,來彰顯虛懷若穀的情操,他就是夏多布裏昂,但其代表作《墓畔回憶錄》卻也逃不過被遺忘的命運。」

「在他旁邊的是柏納汀‧德‧聖‧皮耶。」米歇爾說道,「他那柔情似水的小說《保羅星微極妮》再也動不了人們的心弦了,[哎!]於格南舅舅接著道,「今日的保羅會成為銀行家,從事誘拐婦女的勾當,薇吉妮則嫁給火車頭專用彈簧制造廠的小聞。啊!這是泰利郎的回憶錄,人們遵從其遺志,在他死後三十年才出版。我確信這個人就算上了天堂,也一定還做外交工作,但要和魔鬼交涉可咨持我看見那裏有一位文武雙全的軍官,一位古希臘語文專家,他的法文著作寫的就像達西特那時代的人一樣好,他就是保羅‧路易‧庫裏埃;萬一我們的語言散仗時,米歇爾,論可倚賴這位值得驕傲的大文豪,利用他的傑作,重新建構出整個法文體系。再來是諾迪耶,又稱和善的諾迪耶;然後是政治人物貝朗傑'在迷失的年代裏,他曾創作出許多振奮人心的歌曲。終於,我們來到最耀眼燦爛的世代,他們逃過了君王複辟的極桔'就像人們跳脫了修道院苦修一般,他造成空前的轟動!」「拉馬丁,」年輕人說,「偉大的詩人。」「他是映像文學的領導人物,就像是一尊在陽光照映下情悟發光的門農雕像!可憐的拉馬盯是為了正義喪盡大筆家產,淪入無情城市的大街上,彈頌著貧窮的詩歌。他為了替聖波安村從土地抵押貸款之苦中解救出來,不情出賣才華給那些債權人,最後甚至痛心地看著白己家族世代安居的土地,落入一家鐵路公司的手裏'鬱鬱而終。」「可憐的詩人。」年輕人說道。

「在他抒情的豎琴身旁,」'於格南舅舅接著說,「你可以發現艾爾亂時-J的繆塞的吉他。可惜現代沒有人玩吉他了,只有像我這種業餘的老頭子,才會對緊繃的琴弦振動聲感到著迷。我們已經來到軍樂隊了。」「啊!維多‧雨果!」米歇爾叫道,「我想您應該把他列入高級將領之林吧!」「最高階的統帥,孩子,他站在愛良勒橋上,打著浪漫主義的旗幟呐喊,他是愛爾那尼、盧布拉斯、布爾格拉弗和瑪麗恩等戰役的常勝將軍!和拿破侖一樣,才二十五歲就已經當上了總指揮官,將奧地利的古典跟人士擊得潰不成軍。孩子,人類的思想從不曾以如此強烈的形式,融合在一個人的腦筋中,他的腦海簡直是個大熔爐,能耐高溫。無論是力量之頑強,或是想像力之豐富,從古至今無人能出其右;維多‧雨果是十九世紀前半,時代精神的崇高化身,更是其他派系所不能及的領導者。他的全集共出了七十五版,這裏保存的是最後版本;他也同樣免不了被世人遺忘的命運,孩子,他殺的敵人還不夠多,還不足以讓人記起曾經有這麼一號人物!」越響「啊!舅舅,您也有巴爾紮克全集二十巨冊!」米歇爾爬上梯子說。,「當然!巴爾紮克乃是居世界首位的小說家,他筆下的人物,描寫得比莫裏哀、還入木三分!但是,若生在我們這個時代,他不會有勇氣寫出《心的恥軒叫你》來的。」「然而,」米歇爾反駁道,「他描繪了不少傷風敗俗的情景,書中的主人翁到底有多少真實性呢‧不過,在我們之中好像還有不少這種人。」「無疑地,」於格南先生答道,「否則他從哪裏取材刻畫馬賽伊、葛藍維、契斯乃、米胡哀、圖歌涅尼克、蒙利法、法盧的騎士們、拉湘得裏、莫非尼茲、尤金尼葛德心的啊枷志些高貴的、迷人的、聰明的、英勇的、慈悲的、憨直的各色人等,他們都是從現實中臨摹而出的人物,絕非憑空杜撰!另外還有受法律保護的貪婪銀行家,以及特赦出獄的眾多強盜,所以像是葛藍維、努申榮、法特漢、高倫、雨洛二點點這班不入流的角色也不少。」

「我覺得,」米歇爾邊說邊向另一排書架走去,「在我們面前的,是一位作品豐富的大作家。」「我也這麼認為!那就是大仲馬,文學史上的謬拉,一生總共出版了一千九百九十三冊書,一直到死神來臨才中頓了寫作生涯!他的故事精彩極了,他那天生的文采容許他恣意放肆卻覓得一乍到自身,也由於他的天賦,機智,洋溢才氣,蓮勃質量沛體力,讓他一舉拿下索松彈藥庫;由於他的出身背景,他的膚色,以及對法國、西班牙、義大利、萊茵河沿岸、瑞士、阿爾及利亞、高加索山、西奈山,尤其是拿破裏等地的熟艙,使他可以從史貝羅納特搶先攻入城門1.如果不是他大膽嘗試發明新菜式,意外讓他在壯年時期中毒身亡的話,估計他可以出四千本的小說。」「的確令人扼腕,」米歇爾道,「這場意外是否也奪走了其他人的生命?」

「還有其他受害者,其中一位叫裘樂‧詹南,他是當時一位報紙專欄評論家,發表過不少拉丁文譯作!大仲馬就是為了與他重修舊好才精心設計菜式請他吃飯。此外,還有一位青年作家名叫蒙斯勒,身後只留下一部傑作《美食者寶典》預計編四十五冊,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只編到「F」字母的內輯部份。」「可惜,」米歇爾道,「這部書聽起來很不錯。」「現在,我們看到的這一位英勇士兵是菲得立克‧蘇利葉,他的拳頭堅實有力,只手可以扭轉劣勢,高茲朗是騎兵隊隊長,梅裏美則是幕僚長,聖波佛是軍隊的副官兼後援糧草主事,阿拉哥是文采飛揚的學者型軍官,盡管他從事的是科學性研究,卻一點兒也無損他的聲望。看!米歇爾,這裏是喬治桑的作品,她可稱得上是絕無僅有的天才作家,更是法國文學史上的糟糟明星,一八五九年獲頒十字勳章表揚,由他的兒子代為領獎。」「那一排面有恒色的書屬於什麼類型呢?」米歇爾指著角落的一長排書問道。「讓我們快速通過這裏'孩子,這裏是哲學家的隊伍,包含了辜賽,皮耶‧勒胡,杜勒藍和其他眾多哲學家的大作。但哲學也是會退流行的事物,所以現代沒有人再念它們了,而學進這也沒什麼好訝異的。」「這位是誰?」「泰國南,名噪一時的考古學家;他曾企圖打倒耶穌神權,但一八七三年卻遭五雷轟頂而死。」「這一位呢?」米歇爾問道。「是一位記者、宣傳家、經濟學者,他認為耶穌基督無所不在,他叫(鬱的刊),可以比喻為炮兵將軍,他發出的聲響比創立的功勳大得太多了。」「他不是無神論者嗎?」「才不是,他篤信上帝。嗨,快來看,不遠處有一位勇敢的人物,有需要時,他也會創造出新的法語字匯,如果現今我們還念他的作品的話,他的作品也算得上是古典名作了,他就是路易‧符一洛,羅馬教堂的神武英雄,最後竟然被逐出教會,在語言書處。這是吉佐二位自律甚嚴的歷史學者,在開暇之餘極樂於推翻奧爾良王朝;快來看這大部頭合集:這是唯一一本真實可信的革命及帝國史,一八九五年發行,依照政府改朝換代更送次序編囂,此書叫即將歷史上這段期間的街談巷議和碑官野史都驅離到正史的扉頁之外,本書大量參考提耶的編年史序。」

「啊!」米歇爾道,「現在我看到一群年輕熱情的標勇悍將!」「你說得一點兒都沒錯;他們是一八六0年代的輕騎兵部隊;勇猛頑強,將所有偏見都像路障般的剔除,跳脫傳統的禮教束縛,就像越過障礙一般,即使跌倒了也會再度爬起來,(譯注48)不屈不撓,重新出發,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這一本是當時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以及諾裏亞克創作的《人間鬧劇》'可惜題目太大,他有些力不從心。再來是阿索朗、歐賀維裏、波德萊爾、帕哈朵、斯高爾等人的作品,這些家夥都是不論你願意與否,都一定能吸守!你的人物因為他們會向雙腳開火「光用火藥嗎?」米歇爾問道:「用火藥也用嗅鹽,非常地嗆鼻。這裏有一位頗具天分的青年作家,一位十足的軍旅男孩。」「阿布?」「是的,他自認為,或者應說是別人諂媚地封他為伏爾泰的傳人,隨著時間流逝,他慢慢地也學得七分樣,差點兒就成功了;可惜在一八六九年訪問法蘭西學院後,與一位激進的評論家薩賽決鬥'不幸喪生」「如果沒有碰上這件不幸事件,他的成就應該是不可限量‧?」米歇爾問。

「可能也走不了,太遠,」舅舅答道,「這些就是我們文學軍圍的主將。遠處有幾排是比較不為人知的士兵,但他們的名字對一些嗜讀老作品的讀者而言,卻也是如雷貫耳;繼續我們的軍隊校闊,盡興地參觀;這五、六百年以來,他們只求有人上前翻閱!」一整天就這樣溜走了,米歇爾面對這些陌生的名字並不是太感興趣,他希望回到那些知名大家的作品上,就在這奇特的兩極之間徘徊時,他的目光停駐在高提耶上,那有些過時,卻炫目燦爛的文筆風格;然後是費都,他可稱得上是盧費和拉克羅斯小說類型的接班人;以及湘弗樂裏,還看見戮力推廣科學普及教育的核心人物尚‧馬西。他的目光再從梅利,一位將腦力工作當成鞋匠制鞋般,接受訂購的創作人,到班維爾,於格南舅舅無情地斥之為文字拼湊的賣藝人;他的目光偶爾也掠過一位名叫司達爾的作家,他號稱是具大智慧的道德家,機其實半點智慧都沒有,別人甚至無從剩竊,目光停駐到另一位胡薩葉,由於他先前曾經在羅布葉沙龍走動,所以風格中便透出一絲絲可笑的才子佳人味道,再來是聖維多,他雖然已經棄世百餘年,聲名至今不墜。*裘樂‧維勒走筆至此,忘記加土一個動詞,所以我們特意將土文已經出現過的「目光停駐」加進去。然後他再度回到校閱起點,取下幾本珍貴非凡的書,慎重地打開,這本贊幾句,那本念幾頁,這邊只看各章標題,那邊則只瞄一眼書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汲取文學的馨香,讓它竄入腦中,像是一股來自數世紀間的暖流。他與這些熟知而且愛戴的逝去老友們一一握手寒喧,心中暗道自己生不逢時,為何不早生幾年。於格南舅舅望著他東翻西看的樣子,仿佛自己也年輕了好幾歲。「你在想什麼?」當他看見米歇爾陷入沉思,凝神不動時間道。「我在想,這小小的房間中,包藏的東西可以讓人快快樂樂地過一生。」「只要那個人識字就行!」「我就是這個意思!」米歇爾說。「是啊,但還須符合一個先決條件。」舅舅接著說道。「什麼條件?」「那就是他不會自己動手寫作!」「為什麼呢,舅舅?」「因為,孩子,這樣一來,他會受到誘惑,而想隨著那些大文豪的足跡走下去!」「這有什麼不對?」年輕人滿懷熱情地回答。「他將迷失自己」「啊‧舅舅,」米歇爾叫道,「您難道要對我說教嗎?」「不是的,如果真有人需要被告誡一番的話,那個人是我!」「您‧為什麼?」「因為我把你帶向瘋狂毀滅的思想領域,我讓你瞥見了夢想的國度。我可憐的孩子,還有」「是您帶領我進入夢想的國度,舅舅!」「是的,現在我要你向我發誓。」[發什麼誓?」「發誓你只能在夢想國度中徜徉漫遊!我不要你枉費心機去開墾荒涼的土地!我要你記住你是誰,你應該往哪裏去,牢記我是誰,以及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

米歇爾不能作聲,他緊緊地握住舅舅的雙手;舅舅仿佛正要開口說出長篇大論的告誡言語,此時門鈴響起,於是於格南先生起身開門。

第十一章 格奈勒港口漫步


  


理查洛先生到了,米歇爾搶上前將老教授擁入懷中,差點兒就與露西小姐撞個正著。她正向於格南舅舅張開雙臂呢!老人滿心歡喜地接待來客,心中預測這對璧人的初次相會將非常圓滿。「米歇爾!」理查洛先生喊道。「正是他。」於格南先生答道。「啊!」教授說道,「這真是意外的驚喜,一個值得紀念的夜晚。」

「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日子。」於格南先生呼應道。)「正如我們親愛的法拉居斯所言。」理查洛先生再搭上一句。「小姐。」年輕人向少女招呼時囑懦說道。「先生。」露西答道,並向他盈盈屈膝致意。

「純潔無瑕,不可方物。」米歇爾低聲自語,教授聽了、心花怒放,一點兒也不在意這句讀美是用外語說的。更何況年輕人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歐維德這半旬甜美的詩,恰可描繪少女動人之處,單純天真得讓人記憶深刻!露西小姐今年十五歲,正是花樣年華,一頭金發流濟雙肩,是現今最流行的發式,整個人青春洋溢,清新脫俗,純潔一詞,最能表現她與眾不同之處。她是一朵初開的蓓蕾'湛藍的雙眸閃耀著無邪的光芒,細致的鼻梁、小巧透明的鼻孔、光潤的雙唇仿佛飽含晨曦朝露,粉頸幽雅移動時略顯慵懶,雙手柔滑纖長、曲線高雅、玲瓏有致,這些無一不吸引著年輕人,讓他驚為天人,且呐呐說不出話來。這少女是活生生的詩篇;他心裏感覺到的遠比眼睛看到的還要多;少女在讓他眼睛二完之前,就已先觸動了他的心弦。這股悸動仿佛可以互相持續。於格南舅舅發覺了,趕忙招呼客人坐下,將少女稍稍拉離年輕詩人的熊熊目光之外。他開口道:「朋友們,晚餐馬上送來,我們先聊聊。理查洛,我們有整整一個月沒見面了吧!人文科學現在的情況如何?」「人文科學快完蛋了,」老教授答道。「我教的修辭學只有三個學生,完全衰落了。而且我們這些人,可能得面臨被解聘的命運,他們可就稱心如意啦!」

「被解聘?」米歇爾叫道。「真有那麼糟?」於格南舅舅問道。「是真的,」理查洛先生答道,「謠言滿天飛,都說股東大會已作成決議,一九六二學年度要刪減文學科教席。」「那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米歇爾注視著少女,心中默想。「我不相信會有這種事,」舅舅皺著眉頭說,「他們不敢這麼做!」「他們沒有什麼不敢的。」理查洛先生說,「這樣也好!誰還會有關希臘文和拉丁文的命運;它們頂多只能當作現代科學用語的幾個字根罷了!學生也無法理解這些語言的優美,看到這些年輕人一臉蠢相,真是讓人既厭惡又失望。」「您的課堂上真的只剩下三個學生了嗎‧怎麼可能!」年輕的杜費諾瓦說道。「三塊朽木!」老教授氣價答道。「難道說,」於格南舅舅道,「他們個個成績都很差。」[他們是一流的笨蛋」查洛先生答道。「最近有一個竟然將JusDivinum翻譯成聖泉(JusDivin)舅舅叫道,「聖泉?那是草地上的醉漢的意思啊!」舅舅叫道「就在昨天,還有另一個,你們猜猜他怎麼翻譯農事詩的第四闕的其中那句immanispecoriscustos』‧我現在想到還氣得渾身發抖!一群羊的守護神。」「想像得到。」米歇爾答道。「我簡直窘到連耳根子都紅了!」理查洛先生說。「唉,算了!」於格南舅舅答道,「在一九六一年,他們是怎麼翻譯的?」「可怕的怪獸的守護神。」老教授雙手指面答道。於格南舅舅忍不住放聲大笑,露西別過臉微笑,米歇爾則憂鬱地望著她,理查洛先生真希望「有喔個!地洞可以鑽進於去躲起來起。

舅舅。說「不知你是否料想得到?」「正如你所說,朋友們,」教授接著說道,「譯成這樣還幹脆別譯了!居然還是在修辭學的課堂上發生這種事!就讓他們刪減這門學科還比較好。」「那您打算作些什麼呢?」米歇爾問道。「孩子,這是另一個問題,但現在不是想辦法的時刻,我們是來這裏玩的」「沒錯,開飯‧?」舅舅接著說。准備晚餐上桌峙,米歇爾和露西開始攀談一起百常瑣事。露西外表看似單純天真,惹人憐愛,但她對世事的看法相當透徹,雖然年僅十五,卻比十九歲的米歇爾更為成熟老練;只是她較矜持內斂,光芒不外露。盡管如此,對前途的憂心,卻已使得她自晰的前額轉為黯淡,她的臉色微變,滿眼焦慮的神色望著與他相依為命的祖父,米歇爾不經意間與她的目光交會。「您非常愛理查洛先生。」他說。「我深愛著,先生。」露西回答。「我也是,小姐。」年輕人加上一句。露西因兩人共同喜愛著相同的人而稍感赫然,仿佛將白己最深刻的感情和另外一個人的情感相互交融一般,米歇爾似乎也有所感,再也不敢正眼瞧她。於格南舅舅及時叫道:「開飯啦!」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和窘境。隔鄰的外辦夥食商已經把訂購的豐盛晚餐擺好了,大夥入座。首先是一道濃湯,裏面和著碎馬肉,馬肉的鮮美在十八世紀就已令人贊不絕口,到二十世紀仍享有盛名。晚餐一開始就勾起賓客們的胃口;接著是香氣四溢的羊肉火腿,這種火腿是根據一種改良古法用硝和糖酪制而成的,不僅能保持羊肉原味,更增添幾許特色;配上幾樣原產於赤道地帶,現已在法國本土栽培成功的蔬菜,於格南舅舅談笑風生,活力十足。高貴典雅,細心地給每個人布菜,米歇爾也傾心全力地讓這次家庭聚餐更愉快活潑。天下無不散的廷席,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希望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都認為晚餐結束得太快了,但這小小的遺憾隨即被口腹的飽足感驅趕得煙消雲散。眾人起身離席。

「現在,」於格南舅舅說道,「該是替這美好的一天劃上美麗句點的時候了。」「我們去散步!」米歇爾叫道。「好啊!」露西答道。「去哪裏呢?」舅舅間。「到格奈勒港口。」年輕人回答。「好極了,勒維亞當四世號才剛入港,我們可以趁機欣賞這艘華麗巨輪。」走下街市,米歇爾向少女伸出手臂,一行人便往外環鐵路方向前進。將巴黎建設成海港的偉大計畫終於實現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世人對這項計畫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來看運河工程施工的情形時,很多人還大言不慚地嗤之以鼻,並批評這一切的努力都將白費心機,十幾許嘛,這些人面對眼前的明證'不得不承認計畫成功。首都很快就成為類似利物浦的一個商港,只不過它地處法國內陸的中心樞紐;為了在格奈勒和伊希平原上開聖一長排的大型蓄水池,讓高噸位的船只也能停泊入港,這項浩大工程實巳達到所有可能的極限。

遠在數百年前到今日,譬如路易十四世執政時期,或是路日布料T浦皇朝時代,建築一條運河連接巴黎到外海的.構想已經不知討論多少回了。一八六三年,曾有一家公司獲權自費進行計畫研究,獲得克雷伊、波菲和狄耶波等城市的許可;探勘得知河道中有眾多的斷層需要加蓋水鬧,此州還得挖掘寬廣的水道以引進所需水量;然而,唯一兩條比較靠近運河預定路線的河川到瓦資河和貝俊河,很快就檢測得知它們的水流量不足以供應運河之需,該公司只好放棄這項計畫。六十五年後,政府重新審視這個構想,主要依據在上個世紀就已提出過的系統設計,該設計簡單而且合乎邏輯,但是在當時卻被否決掉;該系統的大綱在於直接利用塞納河作為連接巴黎和外海的天然東道。一位名叫蒙大耐特的都市計畫工程師,在十五年內開鑿了一段長一百四十公里,寬七十公尺,深及二十公尺的水道,始於格奈勒平原,一直貫通到達盧昂南部,水道蓄水量高達一億九千萬立方公尺。自此,運河再也沒有供水不足之虞了,因為塞納河每秒可以流入五萬公升的水量,對運河而言,已經綽綽有餘了。河床底部工程特別經過設計,使之適合大型船只航行。所以從哈佛港一直延伸到巴黎,船只的航行暢通無阻。當時法國已有依據杜貝哈特計畫完成的鐵路繭,沿著所有運河旁的拖船道路鋪設,強有力的蒸汽車頭就在旁邊鐵道上行駛,毫不費力地牽引河中的遊艇和輪船。這套系統大規模應用在盧昂運河段,商業貨船和國家艦隊都能迅速溯遊,往巴黎集中,白是意料中事。新建的港口壯麗宏偉,很快地,於格南舅舅和他的訪客已步上花崗岩碼頭,隱沒在萬頭鑽動的人群中。十八座蓄水池中,只有兩座保留給捍衛法國殖民地和魚釣船只的國家艦隊專用,艦隊中還有幾艘古老的十九世紀裝甲船艦,頗獲考古學家的青睞,雖然他們對這些並不太了解。戰艦愈造愈大,這個演變趨勢是有跡可尋的,因為最近五十年間,戰爭都是利用炮彈和裝甲來進行的,一邊進攻,一邊防禦,結果鋼鐵船身變得更厚,炮彈變得更重,船只根本無法承受這些新增的負荷,所以這場龍爭虎鬥終於在炮彈壓制住裝甲時落下幕來。「過去的戰爭就是這樣,」於格南舅舅指向一艘安詳泊在一旁的鐵甲怪物說道,「士兵躲入那個鐵盒子中,然後一陣猛攻,如果擊不沉敵艦,自己就得沉入海底。」「這麼一來,個人的勇氣竟是完全無用武之地。」米歇爾說道。「勇氣就像炮彈一樣,被歸棄於戰爭之外了,」舅舅笑著說,「機器已經取代人類在戰爭中的位置。

正因為如此,戰爭變得無聊而可笑,以至於步向絕跡的命運。我所能想像的戰役,都是古時候雙手肉搏,手刃敵人」「於格南先生,您真血腥呀!」少女說道。「一點兒也不,親愛的孩子,我是理性的人,更何況這些都是合理的,可以理解的;戰爭在當時有它存在的意義。但是,當各種眼花撩亂的炮彈,射程擴及八千公尺,而一個在一百公尺遠距發射的炮彈,竟可以擊穿三十四匹馬和六十八個人時,你必須承認個人之勇已經是一件不太需要的奢侈品了。」「的確如此。」米歇爾答道,「機器扼殺了勇氣,軍人也就變成機器搜工o」談話主題一直圍繞在舊時代戰爭進行的方式打轉,四個人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停頓,他們穿越商業繁華的壯觀蓄水池邊。港口周圍酒吧榔此鱗次地供應甫上岸的水手盡情揮霍,同時也引誘船員溜上岸逛逛。這裏聽得見他們嘶吼的歌聲夾雜著不成調的喊叫,這些壯漢把格奈勒平原當作他們的家,可以肆無忌陣地叫鬧,形成這裏獨樹一格的族群,既不善於社交,也不和其他附近鄉鎮的居民打交道。我們可以這麼說,哈佛港和巴黎市之間,相隔的距離只有塞納河的長度而已。蓄水池之間由旋轉式橋梁連接,這設備拜地下開發公司出塵的壓縮空氣機所時,情Mm能定時轉動,到時候船身下面的水會完全排光;現在的船只大部份都是用碳酸蒸汽為動力,再也看不見那此-三跪帆船、雙梅橫帆船、雙橋縱帆船、近海三詭漁船和沿岸打撈漁船等靠螺旋槳打水前進的老式船只;風力時代已然過去,人們對這些也不再有興趣,老風味的斯和何能滿臉羞慚地躲回他的羊皮袋中。我們明白蘇伊土地鹹和巴拿馬地順開鑿為運河後,如何促成遠洋質易發展一日千裏;海事業務擺脫獨占企業和政府指客的控制,飛快成長,各種形式的輪船接二連三地建造下水。這裏最壯闊的景觀莫過於那些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各國蒸汽商船,各色旗幟飄揚在遼闊的港灣上,巨大的倉庫裏是剛卸下來的貨物,所有卸貨過程都是由精妙無比的機器來完成的;某些人忙著將貨品分裝成袋,另一些人忙著磅重,這裏的人則專門負責貼上標簽,那邊的就將貨物運上船;火車拖曳著一些巨輪,沿著花崗岩壁滑行;棉花和羊毛球,一包包的糖和咖啡,一箱箱的茶葉,來自全球五大洲的貨物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屬於這裏的獨特味道,人們稱之為商業之芬芳;色彩豔麗的招牌,宣示著待發的輪船將開往世界的每一個盡頭,在格奈勒港,全球冷地的語言都可以通行,它是全球吞吐量最大的商港。從艾克伊或莫當高地往下俯轍蓄水池全景,真是宛若仙境,目光迷失在梅杆森林之中,遇上節慶時更是萬旗迎風飄舞,好不壯觀;潮汐觀測台矗立在港灣入口處,港灣深處則是高聳入雲的燈塔,有五百法尺高,但卻沒多大用慮,它可算得上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築物,照射出的燈火可以涵蓋周圍四十哩遠;光芒甚至能照耀到鹿鼎好恥苦的塔樓。所有的一切,都是備受激賞的鬼斧神工。


  

「真漂亮!」於格南舅舅說。「很壯觀!」教授也說。「就算我們沒有海水,沒有海風,」於格南接著說,「至少這裏有受海水負載和海風推進而來的船船。」人群擁擠的地方,愈是難以突圍而出,這裏是最大的蓄水池,勒維亞當四世號就停在這裏,沿岸到處是人;就連上世紀的《東方巨人號》也只配當它甲板上停著的汽艇。這艘船來自紐約,美國人頗因戰勝英國人而沾沾自喜;船上有三十根跪杆和十五座煙函;動力機械裝置可產生三萬匹馬力,其中二萬匹分配給輪軸,另外一萬匹則用來驅動螺旋槳;鐵路線讓甲板兩端間的交通順暢快速,而且在槍杆之間的廣場還種有高大的樹木,樹蔭一路延伸可以連到花台、草地和花叢之間;風雅人士還可以順著蛻蜓的小徑騎馬漫遊。上層甲板上鋪了一層厚約十法尺的泥土,上面種滿植物,儼然是一座飄搖在海上的公園,它自成~個世界,下水航行更是神奇;從紐約鳴笛出發到達南漢普敦港只需三天它的寬度達二百公尺;至妒,益蠹轟轟擊矗矗鸝蠱響侈長度,我們用-個例子來說明比較容易了解

當勒維亞當四世號的船首入港靠岸後,船尾的旅客還得走上四分之一哩的路才能踏上堅實的土地。不久,於格南舅舅漫步在甲板上的橡樹、花揪和洋魄樹下時說道,「我們就會看到一艘更奇妙宏偉的荷蘭輪船,據說當它的船舵停在不列斯特港中,它的斜梅還在偏低些宮一所古附近呢!?」米歇爾與露西也和其他人一樣,欣賞著這艘碩大無間的巨輪,並且贊歎不已嗎‧這就無法知悉了;但是,他們一路上或低聲交談或竭盡所能地不開口,只彼此注視對方,仿佛一切將持續到永久。他們就這樣回到於格南舅舅的住處,完全沒注意格奈勒港灣上的舉世瑰寶!

第十二章 萬松納對女人的看法


是夜,米歇爾沉醉在甜蜜的失眠狀態中。睡覺有什麼好‧在清醒時分作的夢可能更美;年輕人整夜思緒澄明,他想著甜美的感覺,直到天露曙色。這一份懷想,似乎已到達清逸詩境的極致。空晨,他進到辦公室,登上高高的台架,葛松納已在那兒等他。米歇爾握住,幾乎是捏緊他朋友的手;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照例大聲宣讀,唯朗誦的聲音中透出一股熱情。j葛松納望著他,米歇爾回避了他的目光。:(其中必有古怪,」鋼琴家白付道,「瞧他的臉色多奇怪啊!像是剛從熱帶地區旅行回萍拉地1.」一整天就這麼過去。一個高聲宣讀,一個照樣膳寫,兩個人秘密地窺何對方,第二天過去,兩個朋友沒有交換任何心裏的想法。「這小子八成是戀愛了,」鋼琴家想道,「讓他去醋釀情緒,遲早會說出來的。」第三天,葛松納正在描一個漂亮的大寫字母,米歇爾突然打斷他的工作。「朋友,你對女人有何看法?」他紅著臉問道。「果然不出所料。」鋼琴家心中暗語,但並未馬上回答。米歇爾覆述一次他的問題,兩頰更見排紅。/UZ的孩子,」葛松納放下手邊的工作,嚴肅說道,「男人對女人的看法其差異性相當大。而且,早上的想法到了晚上也許就不一樣了。春天時節,我們對她們的遐想必定也異於秋天;連晴雨的不同,都會連帶改變我們這方面的基本觀點。總之,我的腸胃消化狀況,對女人給我的感覺,有著不容置疑的影響。」「這不算回答。」米歇爾說。「孩子,請容我以另外一個問題作為答覆。你相信這個世上還有女人嗎?」「當然相信!」年輕人叫道。「你曾經碰到過?」「每天都會遇見。」「我們先溝通一下彼此的基本前提,」鋼琴家擾著說,「我指的女人不是那些帶有些許女性化外表,蠢得以為人生的目的就只在繁衍下一代的那個人種,繁殖的事最後很可能由壓縮空氣動力機器來代勞就行了。」

「你在開玩笑。」「朋友,說實在的,這種事不容你提出任何異議。」「說真的,葛松納,」米歇爾接著說,「你正經點兒好不好!」「別太正經八百1應該講樂點兒才對!但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女人已經不存在了,她們是滅絕的人種,就像卡林幣和史前巨獸一樣,絕種了!」「拜托!」米歇爾說道。「讓我說下去,孩子。我相信女人一定存在過,那是非常久遠以前的事了。過去有些作家描繪過她們,他們最常引用《巴黎女子》一詞,那是女人最完美的化身。根據舊文獻和當時的銅板畫記載,女人是迷人的尤物,走遍天下無敵手;女人獲所用最完美的罪惡和最惡毒集一身你可以用任何字眼形容女人。但漸漸地,女人一代不如一代,甚至絕種。生理學家說已在她們留下的文獻當中找出證據,證明女人一族可悲的衰亡。你看過毛蟲蛻變成蝴蝶明?」「看過。」米歇爾答道。「好,」鋪琴家接著說,「女人的情況正好相反;由蝴蝶退化成毛蟲。巴黎女子輕盈的步履,高雅的身段,溫柔聰穎的眼神,和藹的笑麗,堅實平坦的小腹不久就變了樣,她們的身體變得又幹又長,冷漠幹膺,骨瘦如柴,神情無禮,有如機械般規律,並像清教徒般的苛刻,身段扁平,目光嚴峻,關節變硬,冷酷僵直的鼻槳垂到枯庸凹陷的雙唇之上。從前幾何學天使恩賜給她們的曼妙曲線都收回了,現在只剩僵硬的直線和銳利的尖角。法國女人巴和美國女人沒什麼兩樣;她們表情嚴肅地交涉重要生意,生活上剛慢白用,在薄弱的道德規範之間遊移,她們的衣著毫無品味,居然穿著防高壓的鍍錚鋼板內衣。孩子,法國這次真的失去了它的優勢:在充滿魅力的上世紀,比如路易十五執政時期,當時的婦女如此地美好,致使男人也變得柔弱女性化;但自從她們越來越趨於男性化,就再也沒有一個藝術家或一位情人願意多看她們一眼了!」「少吹噓了!」米歇爾答道。「你在笑!」葛松納反駁道,「你一定在想,有個錦囊妙計可以混淆我的想法!你老呵呵叫准備好要告訴我,有一個超乎這些一般規則的例外。看著吧!你的例外最後仍不免落入規則之中。我堅持我的看法!而且我可以更進一步發揮!不管出身於何種社會階層,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過這個種族衰退的演變!穿灰呢衣服辛勤工作的婦女已經絕跡了;藝妓這一行,雖然目前還存在,卻已式微,並且遭受嚴苛的道德批評,但她們創造了財富,有了地位又有了積蓄,不會害人為她傾家蕩產!傾家蕩產,算了,這已是過氣無用的老詞啦!今天所有的人都很富裕,孩子,除了人的軀殼和精神之外。」「你敢說,」米歇爾問道,「在我們這個時代裏遇不上半個女人?」「當然,九十五年之內都不會再出現,最後一批女人已經在我們祖母那一代就死光了。然而」「然而怎麼樣?」「只有在聖日耳曼鎮上也許還碰得著。大巴黎市的小角落裏還栽培著幾株罕見的植物,正如你的教授所言

《好的年輕女孩》也僅剩下那個地方有了。」「這麼說,」米歇爾面露諷刺地微笑回答,「你還堅持女人已經衰亡的論點嗎?」「孩子,十九世紀偉大的道德家早就預料到悲劇的可能性了。巴爾紮克也早已理解到這一點,他寫給斯湯達爾的信上就說:『女人重情感,男人重行動,因為這個道理男人愛慕女人。』

好啦!他們兩人都是行動派,從那時候開始,法國就再也見不到女人了。」「好吧!」米歇爾說道,「那你對婚姻有什麼看法呢?」「一無是處」「你又來了。」「我並不反對別人結婚,但我自己不會去嘗試。」「這麼說來,你不打算成家‧?」「不,只要伏爾泰所鼓吹的專審夫妻不忠案件的法庭一日不出現,我就不會想結婚。陪審員成員包括六男六女,再加上一位對財產分配享有優先權的陰陽人。」「拜托'別開玩笑了。」「我不是在開玩笑,就只有那樣的法庭才是保證。你還記得兩個月前辜當斯先生控告他妻子通奸的案子吧?」「沒聽說。」「法官問辜當斯太太為什麼沒有盡到作妻子的義務。她回答:『我的記性不好!』結果她無罪開釋」-「別管辜當斯太太了,」米歇爾說道,「回到婚姻這個主題上。」「孩子,婚姻有一個絕對的真理未婚男子仍有機會決定是否結婚,已婚男子卻沒有同樣的機會再變成未婚男子。看到已婚和單身狀態之間微妙的差異了吧!」

「葛松納,說說你反對婚姻的具體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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