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炸藥布設過程中,只有一人陣亡。那是一個非洲人,當他上渣滓山一絲不苟地布完一個錐形裝藥後,興奮不已。大家正等著他返回來炫耀一番時,卻什麼也沒有等回來。他在下山時跌倒了,沿山坡一路滾下來。由於速度超過了每小時兩英裏,那愚蠢的預警系統於是作出判斷:運輸機器失控,發出第二次警報。此時,正在渣滓山上傾倒廢物的另一個形狀怪得難以描述的機器人收到警報,猛然發現出了事。於是,它立即傾盡所帶蓄電池的全部電能,向那正在往坡下滾去的人體發射出強大的磁滯電流。那非洲人還沒滾到山腳,他身上的氧氣瓶已經變得赤紅,瞬間就爆炸了。火光處,人與氧氣瓶,什麼都給炸沒了。在旁邊布炸藥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感到各自的鞋帶眼和拉絲突然間變得滾燙,灼燒著他們;背上的氧氣瓶也在一瞬間成了燃燒的煤塊,要把人的背給烤焦。那種可怕的高壓電瞬間就過去了,可灼燒的痛苦不減,而且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大家完全在神經麻木的情況下堅持著繼續繞線布設炸藥,直到第二組返回時,才放出引爆總線。
通過觸角綠人,特羅派爾與七人體保持著若即若離、若有若無的大腦聯系,既不完全參與七人體的活動,也不完全脫離它而獨自行動。這就是昏迷與死亡的區別——在旁觀者看來這區別沒什麼意義;但對患者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
在特羅派爾昏迷的大腦裏,又一個意識如涓涓細流般流動起來:金字塔改變了八角形進攻戰術,轉而對付起運載七人體的神奇巨物來,並且它們的能量消耗速度加快。太好了。特羅派爾記下了這一信息。現在其它八個縱隊也該完成各自的准備任務了,他想。
特羅派爾的小組負責最後引爆。
特羅派爾把手下的30人帶到一個廢棄的索爾維法①蘇打生產塔後面隱蔽起來,他們的剩餘武器也堆放在這裏。接著他把總引爆線的熔線端頭插進50英尺外的一塊黃色氚核炸藥包裏,然後返回隱蔽處,把一支步槍穩穩當當地架在一塊鏽跡斑斑的鐵板上,瞄准那塊小小的氚核炸藥包。瞄准,再瞄准……砰!一粒直徑30毫米的混合稀土曳光彈飛入目標中。
【①比利時化學家索爾維(1838—1922)發明的生產蘇打灰(碳酸鈉)的氨堿法。——譯者注。】
被打中的炸藥包爆炸了。點著的引爆線被強大的氣浪掀起來,騰上半空,劈劈啪啪地燃燒著,以每秒1000英尺的速度向下燃去。
引爆線燃起的小火龍首先躥上直立管道,緊接著是一連串巨響聲,並伴隨著一陣陣的格格聲,定向爆破的錐形裝藥把直立管道四周炸出許多整齊的圓窟窿來。爆炸聲未停,小火龍又沿巨型支撐鋼架躥過去,把沿途景物照得通亮。跟著又是一陣經久不息的爆炸聲,由近及遠不停地響過去。爆炸沖起的火光像一條遊動的巨大火龍,連綿不斷。突然爆炸聲停止,片刻奇怪的安靜,什麼聲響也沒有。緊接著新的巨響聲再次掀起。這次不再是爆炸聲,而是金屬落地時碰撞、扭曲發出的轟隆聲、嘎吱聲,響成一片。響聲過後,布設了炸藥包的支撐鋼架盡數化為烏有,四分之一英裏長的管道被懸空了。
跟著,懸空的管道自中央處開始微微向下傾斜,傾斜,最後,哢嚓一聲,完全斷裂了。巨大的管道轟然一聲砸下地來,與地上崎嶇的岩石、礫石堆相撞,本來已經老化脆弱的管道立即裂為大大小小的一攤鋼板、碎塊和碎片。那巨響的餘波隨著陣陣地動山搖的震蕩,傳到腳底、骨髓和耳鼓,眾人無不感到驚心動魄。
一股黏稠的激流自懸在空中的那截殘破的管道頭裏噴射出來,同時直立管的周身也如禮花綻放一般,無數股白色的液注自各個窟窿裏迸湧而出,景象煞是壯觀。直立管頂端那個失去支撐的巨大彎頭在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之後,深深地垂下了頭,最後轟然落下,徹底完蛋了。直立管本身也開始沿窟窿處慢慢裂開。那些因爆炸變得白熱的窟窿經食料液體一沖,不僅進一步撕裂,而且還被做了退火處理。這一熱一冷,金屬自身的晶體結構被改變了。加熱時可以延展的結構,冷卻時就變得脆弱而失去了延展性,這樣就可能破碎。終於,伴隨著又一陣巨響,那林立的管道群中最大的一根倒下了。管道的頂端全被砸碎了,底端則坍塌扭曲成一個典型的松松垮垮的「8」字結。
一英裏外的南方也正上演著相同的一幕。躲在蘇打生產塔後面的人們看到了地平線上沖天的火光,聽見了遙遠的爆炸聲及金屬撞擊聲。那聲音直震得他們牙齒嘎嘎響。
「我們幹得不錯,」七人體一本正經地對特羅派爾說道,「現在我們必須防止內部分裂。」
「難道不是嗎?」觸角綠人嘲諷地補了一句。
越來越多散布各處、休眠沉寂多年的各種機器現在相繼活動起來。負責維修食料主輸導管的機器人們紛紛從廢棄的電解電池堆裏爬出來。他們並非躲在那裏,不過是因為經年不用,被棄置在那裏罷了。它們是能夠適應任何環境的機器,除非主輸導管內液壓下降或相關線路出現故障,它們仍將呆在老地方不動。它們最近的一次起用已是一個世紀以前修複被流星擊毀的直立主管,自那以後,它們一直閑置一旁;氯氣車間廢棄的鉛電池被清潔工機器人清理出來,盡數傾倒在它們身上,它們被深深地埋在下面百餘年。但只要一接到要求啟動工作的信號後,它們便會挖開障礙物沖出來。現在,要求它們啟動的信號發出了。
各式各樣的機器人共有100個,他們結成一個超大型的機器陣,裝備了工具設備,有自由伸縮起重機、機械臂、叉車等。它們雖不是攻擊型機器人,然而為了生存和任務需要,它們會鏟除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趕到事故地點,搶修由地震、流星、洪水或電纜中斷等造成的災難性事故。
然而它們還從未遇到過地球人制造的災難性事故。
機器陣分為兩組,第一組10個,嘎嘎作響地輾軋著地面,向直立管道和架空管道的爆炸廢墟運動過來;另一組90個,越過荒涼之地,趕往其它幾個出事地點去了。30個地球人大氣不出,靜靜地等待著。極度驚恐之下,傑爾明擰開一個箱子的蓋子,那箱子上有一行古老的模版印刷字:阿伯丁試驗場。裏面有一些如蜂房巢室一樣的單元格,每個單元格各安置了一枚頭如卵尾如鰭的飛彈,一共12枚。
「照指示裝彈,」特羅派爾對傑爾明說道。自己扛起火箭筒,沿筒身看過去,十字叉絲的交點對准了300碼外、氣勢洶洶地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機器人。
就在這一瞬間,七人體死了。在一陣相互關愛、惜別與痛苦的折磨中,它給特羅派爾傳來了最後的畫面:一條等離子粒團形成的藍色火線。養護槽裏的養護液在蒸騰,七人體在其中掙紮著,直至死亡。
特羅派爾一動不動地站著發呆。傑爾明試探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裝彈完畢」,可他卻突然癱軟在地上,不住地抽泣起來。壓垮他的不是發射筒與飛彈那點不足道的重量,而是極度的悲傷。他死了,他的精神死了。剛剛死去。
「把這勞什子給我!」加拉·特羅派爾說著,一把從他手裏抓過火箭筒,硬扛在自己肩上。
「天啦,要當心!」傑爾明尖叫起來,「這可是核武器。」
「我知道。」她簡短地答道,同時把火箭筒在肩頭上前後挪了挪,擱平穩了,然後瞄准,手指頭伸到扳機上。「嗖!」火箭飛了出去。一個蠢女人正好站在加拉身後,不知躲避,結果被火箭尾端噴出的火焰一下子削去了她的一個肩頭。她雙手抱住傷口,倒在地上,痛得蜷著身子在地上打滾。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倒黴蛋,大家的目光只盯著飛人當頭機器人的那個小火球。只見小火球騰一下變為一個大火球,緊接著,紫紅的蘑菇雲躥起,如一柄巨傘撐起,上頂天,下曳地。加拉一把抓住傑爾明,面對眼前這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喃喃地念道:「我的主啊!我的主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赤道一帶的天空被一朵又一朵的蘑菇雲照得通亮,100個機器人在火光中垂死掙紮著。人類也付出了慘重代價,不少人跟機器人同歸於盡了。不幸的是亨德爾所在的普林斯頓縱隊得到了一箱未被檢查出來的啞彈,他們只得以步槍向機器人開火,可只能在它們的傳動齒輪上打出一個又一個小孔來。不得已,只好在近距離內向機器人投擲定向爆破的錐形裝藥,那距離近得簡直就等於自殺。因此,這個縱隊傷亡重大。等到兄弟縱隊騰出火力來支援他們時,他們只剩兩個人了。
當戰鬥結束,清點傷亡人數、打掃戰場的工作完畢後,天地複歸沉寂。這時,金字塔在靜電力的推動下,一聲不響地慢慢滑了過來。它們勉強擠進壁立的黑洞洞的加料站裏,絕望地等待著……
它們在等待著食料。有了食料,他們可以繼續活動,還可以再造出更多的食料來,還可以……然而它們什麼也等不來了。它們就將這樣永遠空等下去,直到徹底完蛋。
面對這些巨無霸,初時恐懼,繼而憤怒,最後不得已而奮起反抗的人類,竟驚奇地發現,他們對這些巨大而又愚蠢的無生命之物竟也產生了一絲同情與悲憫。
第十八章
特羅派爾的精神已經死了,沒有了情感。但他還能回答問題,因此他們就拿他當資料室和計算機。
亨德爾問道:「我們怎樣才能重返地球?」
特羅派爾答道:「在北緯32.08度、西經16.53度處,你們會找到用於太陽點火的飛船,共有75艘,每艘可以運載114人。搭載這種飛船就可重返地球,航程為6小時4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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