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塞把這此東西分別擺放在地板上。他打開一個燒瓶,拿出一只翼指蛋,擦掉蛋上的鹵汁,再把蛋放到一件衣物上。船上下顛簸,但織物上的褶保證了蛋的穩定。他接連擺好九只蛋。一些蛋離燈近,另一些離燈遠。一些蛋放在艙房左舷,一些蛋沿著艙房的右舷擺放。阿夫塞站在這些蛋的中央,越過閃爍的油燈,仔細往下看。
先知的爪子啊,這一招真管用!他發現,無論在小房間的什麼地方,每只蛋都剛好有一半被照亮——正如他對行星的猜測:每顆行星都有一半被太陽照亮。阿夫塞在地板上趴下來。地板冰涼,他時常睡覺的那個地方墊了沙子,但沒墊沙子的部分卻被他或他之前的香客的腳爪磨得到處是疤痕。
大船在他身體下輕輕搖蕩,隨著波浪翻滾,他的胃也起起落落。阿夫塞小心地靠近一個小蛋躺下,鼻口緊貼在地板上。從這個角度看去,隔在他和代表太陽的燈之間的小蛋幾乎完全變暗了——被照亮的最多只有一條狹長的新月狀。那邊還有一個蛋,從他的角度看,它的位置正好垂直於燈光。那個蛋有一多半被照亮了。而油燈另一面的一個蛋幾乎全部被照亮了。
這可能嗎?可能嗎?太陽在行星們中間?但這樣想沒有意義。如果太陽真的處於中央位置,那麼行星就只能圍繞它沿著圓形路線轉動,而不是圍繞「陸地」。這非常荒謬。
太荒謬了。
大船在他身下吱嘎作響。
阿夫塞又想到衛星。這個模式不適合衛星,不能用它來解釋衛星的運動。和行星一樣,衛星無疑也是被太陽照亮的。但它們顯然沒有圍繞太陽做環形運動。它們看起來很大,明顯比行星離「陸地」更近,幾天左右就可以完成一個周相的循環,而不需要一千日。它們的行程路線肯定是環形的,但它們是在圍繞什麼旋轉呢?
阿夫塞用尾巴拍打著甲板。蛋被震得紛紛跳起來。究竟圍繞什麼呢?
他站起身,走向工作台,抽出幾張用於書寫的珍貴皮紙,幾罐墨水和溶劑,開始塗寫筆記,畫出草圖,嘗試各種計算。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升起很久了,藍白色的陽光落在阿夫塞舷艙的皮窗簾上。最後,他用水洗幹淨中指爪,沖去墨水,仔細看著畫好的東西。這是他思索出來的惟一解釋,惟一可能的排列方式。
太陽在中央。
行星繞著太陽轉動。
衛星繞著行星運動,把小小的圓形陰影投射到上面。
「陸地」本身就在衛星上!
就是這樣。
他知道自己是正確的,知道這肯定是事實。他滿意地磕著牙。這時,戴西特爾號標志性的鐘鼓相間的鳴聲破空而來。幹活的時間到了,他急忙沖出去。
第14章
到達「上帝之臉」的時候,戴西特爾號的四面船帆都卷了起來。這四面帆像巨大的被單,每一面都畫有先知的象征性符號。船帆被緊緊地一捆一捆卷著,牢牢固定在桅杆頂端的橫帆杆上。黃銅制的滑輪和索具的樞軸也都降了下來,以免因為碰撞發出無休止的叮當聲。
每根桅杆旁都垂著繩網,織得很松散,很容易把手腳伸進去。阿夫塞站在前甲板上,木板條被他壓得嘎嘎響。他抬頭望著桅杆。盡管知道桅杆從上到下都很粗大,但它伸向空中的那一端還是顯得尖細了些。繩網在一邊松松地垂著,微風只能偶爾吹動沉重的索具,桅杆不斷左右晃動,讓人看得頭暈。它的頂端像一個倒懸的鐘擺。尖頂上是‧望桶,很小,和下面隔得很遠。
這些東西後面就是燦爛絢麗的「上帝之臉」。在清晨的陽光下,它發亮的部分還不到一半。橘紅色和棕色的彩帶在橢圓形的表面翻卷著。
航程已經過去了一半,船上的活路也該重新分配了。接下來,阿夫塞將負責在‧望桶裏‧望,每十天一次,直到航程結束。今天是他的第一天。
爬到‧望桶去,看樣子挺嚇人的,這個活兒可不輕松。阿夫塞瞬膜半閉,擋住從高高的「臉」上射來的強光,抬頭仰望。不知現在在桶裏的人是誰——好像是瑪爾—比爾托格——不管是誰,肯定已經火冒三丈,因為阿夫塞這麼晚才去替換他。阿夫塞伸出爪子抓住繩網。
他手腳並用往上爬。尾巴離開甲板,能感到它懸在身體後面的重量。他偏著腦袋保持身體平衡。
攀爬的確困難。阿夫塞本來就不習慣做這種事,加上在戴西特爾號上待了一百三十多天,沒有奔跑的空間,體能已經大不如前。他不停地爬著,明晃晃的陽光照在背上,感覺很舒服。但是,每爬上一個身長的高度,桅杆搖晃的幅度都大得多,跟當初爬上雷獸的長脖子一樣不舒服。阿夫塞閉上內外眼瞼,極力消除一陣陣的暈眩。迄今為止,整個航程裏,他一直在和暈船抗爭。要嘔吐的話,在下面吐可比在這兒強多了——桅杆晃得這麼厲害,一吐出來准會來個滿天花雨,噴灑一大片。
他不斷朝高處攀爬。年深日久,桅杆變成了棕色,但仍能看出當初砍制時留下的印記。阿夫塞想,最好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些印記上,而不去著高處那個‧望桶:半明半暗的「上帝之臉」映照下,它正瘋狂地來回晃動著。和雷獸搖晃的脖子不同,戴西特爾號的晃動相當有規律。阿夫塞發現自己完全可以預測晃動,只要身體和晃動協調起來,便能減輕胃部的痙孿。
由於不斷攀爬,他的雙手又累又痛。雙腳倒是因為磨出了太多老繭,已經感受不到繩子勒著的疼痛。他拖著沉重的尾巴,終於爬到桅杆頂部。
繩網剛到桶的邊緣。桶是由木板條拼成的,圓形。比爾托格站在裏面,滿臉不高興。
「你遲到了。」他說。
阿夫塞雙手緊緊抓著攀爬繩網,不能行讓步禮。但他盡力點了點頭,「很對不起。我忘記時間了。」
比爾托格鼻子裏哼了一聲,「身為占星師,你應該比誰都會精確計算時間。」
阿夫塞再次點點頭,「對不起。」
比爾托格馬馬虎虎地點點頭,爬出‧望桶,抓住阿夫塞旁邊的繩網。阿夫塞先把一條腿放進桶裏,然後又是另一條。終於能把所有重量都靠在尾巴上了,真是太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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