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那光芒卻消失了,而暖意仍久久不散。即使整個宇宙只剩下他一人,那種平和安寧之感也依然如故,當然——還有那「聲音」。
聲音說:「這種事我已經反複幹了許多次了,可我還是很高興自己又成功了。」
摩瑞倒是想說上點什麼,可他感覺不到自己是否還有口、舌或聲帶,他不知該怎樣才能說話。盡管如此,他仍試著發出聲音,哪怕是哼出來、呼出來或努力收縮某處肌肉把他要說的話吐出來。
那些詞兒真的蹦出來了。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一點兒沒錯,那是他的聲音,還有他說的那些話,別提有多清楚了。
摩瑞問:「這裏是不是天堂?」
育音說:「這裏不是你所知的任何地方。」
摩瑞略有些尷尬,但接下來的問題非問不可:「原諒我問一個愚蠢的問題。你是上帝嗎?」
聲音並沒有壓抑自己的感情來保持某種完美的語調,它被逗樂了:「真奇怪,總有人問我這個問題,當然,間法倒是各不相同的。我沒法給出你能理解的回答,我是一我只能這麼說一你愛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我好了。」
摩瑞問:「那麼我又是什麼?一個靈魂,或者我也僅僅是一種近似人的存在?」他盡量使自己的話不帶刺兒,但好像是失敗了。他隨即想道,如果加上「閣下」、「神聖的您」或別的什麼敬語也許能沖淡原先諷刺的意味,但那種話他實在無法出口,即使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有被懲罰的可能一一由於他的無禮,抑或是罪過?如果他是在地獄裏,這個詞就再合適不過了。
聲音並未被激怒:「你的存在很好解釋——即使是對你也能解釋。如果你樂意,大可自稱為『一個靈魂』,但事實上你是一組電磁波,組合方式完全仿照你塵世軀體中大腦的構造,就連最細微的地方都絕無二致。也就是說,你擁有一個思想、記憶、人格的容器。對於你來說,你和原來沒什麼兩樣。」
摩瑞覺得自己的存在簡直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指我的大腦將永遠存在?」
「不完全是,你身上沒有什麼是可以永恒的,除非我願意令它不朽。是我構造了這一組電磁波,在你還有現世的軀體時就造出了它,然後在你死去的刹那間讓它替代了你的意識。」
聲音說到這裏似乎很高興,因此又多停頓了一會兒:「那種構造非常複雜而且精確無比,毫無疑問,我能為你那個世界裏的每一個人都做相同的准備措施,但我很高興自己沒有這麼幹。從這種選擇中我可以得到無窮的樂趣。」
「那麼你只選了很少一部分人?」
「非常之少。」
「那剩下的人怎樣了?」
「湮沒無聞了——噢,當然,你想著有一個地獄呢。」
假如摩瑞是信那一套的人只怕倒會興奮了,可他並非如此。他說:「我沒有那樣想,那僅僅是一種世俗的想法。不過,我還是很難設想自己居然能被你選中,我的道德竟高尚到如此地步?」
「道德高尚?一一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強迫我去適應你們那種低級思維可真夠麻煩的,不,你是因為你超群的思維能力而中選的,我以億兆分之一的比例從宇宙所有智慧種族中挑選出來的中選者們莫不如是。」
摩瑞發現自己「生前」的老習慣又冒了出來,他突然覺得好奇起來了:「是由你一個人單獨進行挑選還是有許多像你一樣的人執行這個任務?」
刹那間摩瑞感到對方的反應有點兒不耐煩,但當聲音再次響起時,語調仍然一成不變:「有沒有別人與你無關。這個宇宙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它是我的發明,我的作品,只為我個人而存在。」
「你創造了億兆生靈卻還在我身上費時間?我有那麼重要麼?」
聲音回答:「你根本就不重要,完全不。用你們的話說,我同時還在與其他一些入選者交流。」
「即使你只是一個人?」
聲音又被逗樂了:「你總想設法讓我落入自相矛盾的陷階。假設你是一只阿米巴(草履蟲),認為生命的形式只是單細胞的組合,而你去問一條由30億兆個細胞構成的抹香鯨:它是『一只』還是『許多只』?你讓抹香鯨如何向阿米巴解釋呢?」
摩瑞沉著地說:「我會好好想想,也許還是能溝通的。」
「完全正確,這就是你該起的作用一一你會思考。」
「思考到何時才是盡頭呢?我想你已經無所不知了。」
聲音說:「即使我真的無所不知,我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全知全能的。」
摩瑞說:「這話聽起來帶點東方皙學的思辨氣息——道可道,非常道。」
聲音說:「你有希望,你用反論回答我的反論一盡管我的話還算不上反論。試想,我是永存的,但那又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誕生的。如果我知道,那我就不是一直都存在著的。如果我不能記起自己的誕生,那麼至少有一件事——我出生的秘密是我無從知曉的。
「與此同理,盡管我的所知是無限的,而可知也是無限的,但我又怎能確定這兩個無限是可以等同的呢?潛在的知識的無限性也許無限大於我掌握中的無限性。舉個簡單的例子:假設我知道每一個確切的整數,那麼我知道的數字就應該是無限的,可是我仍有一個特定的奇數無從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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