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末日逼近

 斯蒂芬 金 作品,第20頁 / 共3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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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正常,」他說,低頭看著桌子。那種激動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可以感覺到。「聽著,我出錢買家具。」

「如果你想買可以買。如果你不想,也不要勉強。我有工作。你還是我的兒子。」

他想著那只死貓,一半在裏一半在外地躺在垃圾箱裏,還想起了水手杜威,笑著將待客用的鍋填滿,突然他的眼淚流了出來。他用髒手去擦反而更髒了,他想這可能是她的想法,並不是他的——什麼都沒按照他想的那樣發展,什麼都沒有。她徹底變了。他也是,但不像他懷疑的那樣。一種不自然的反差出現了;她變得越來越大,而他不知怎的,越變越小了。他沒有回家看她,是因為他要去別的地方。他回了家是因為他害怕,他想要媽媽。

她站在窗前,看著他。白色的窗簾在潮濕的微風裏飄來飄去,把她的臉弄暗了,雖然沒有全遮住,卻顯得愈發嚴肅了。窗外車水馬龍的聲音傳了進來。她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條手絹,走到桌前,放在他正在摸索的手中。拉裏性格堅強。她不會因此而責備他的,但結果會怎樣呢?他爸爸是個輕信他人的人,她內心非常清楚是什麼導致他病情加重;馬克思·安德伍德總是借貸多,收回少。所以是在那種情況下形成的堅強性格?拉裏要感謝誰?還是要譴責誰?

他的眼淚不能改變他性格中石頭般堅強的一面,就像夏天的一場暴雨並不能改變石頭的形狀一樣。這種堅強的個性有許多好處——她知道這點,以前她在這個城市裏獨自撫養孩子時她就知道,因為這個城市對當媽媽的並不怎麼關照,對孩子則更少——只是拉裏還未覺察罷了。他就是她說的那樣:拉裏還是那個老樣子。他還會繼續走下去,不動腦子,給別人——也給他自己——添麻煩,當麻煩太多的時候,他還會喚起那種堅強的性格讓自己擺脫。那別人呢?他會讓他們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岩石是堅硬的,他的性格是堅強的,但他沒把它用在正道上。她能在他的眼睛裏和他的一舉一動中看出他的性格……甚至從他彈香煙弄出那些煙圈的動作中也能看出。他從不讓他的這種堅強性格鋒芒畢露去傷害別人,但那種性格確實存在,但當他需要時,他仍會像孩子一樣喚醒它——它就像一根大頭棒,當他掉進自己挖的陷井中的時候再拿它開出一條路來。從前,她曾對自己說拉裏會變的。她這樣說過,他會的。

但站在她面前的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是個長大了的男人。她恐怕他的改變期——深入徹底的改變性格,她的牧師稱之為靈魂的改變,而不是心靈的改變——已結束了。拉裏的性格讓你感覺像聽到粉筆寫在黑板上時發出的尖銳刺耳的聲音一樣。深埋其中,露形於外,非拉裏莫屬。他的心中只有他一個人。但她還是愛他。

「你累了,」她說,「收拾一下。我把盒子挪開,你就可以睡了。我想我畢竟今天就要忙開了。」

她穿過走廊到後面的臥室去了,他原先的臥室,拉裏聽到她在一邊咕咕噥噥,一邊搬箱子。他慢慢地把眼淚擦幹。窗外車水馬龍的聲音傳了進來。他試圖回憶起他最後一次當著他媽面哭的情景,他想起了那只死貓。她說得對。他是累了。他從未感覺這麼累過。他上了床,睡了將近18個小時。

第6章


法蘭妮從房子裏走出來的時候是下午五六點鐘的光景,看到父親正蹲在豆子地裏全神貫注地拔著雜草。父親老來得子,現在年紀已經過了60,頭上總戴著一頂壘球帽,帽子下露出花白的頭發。她的母親住在波特蘭,靠賣手套為生。法蘭妮兒時最要好的朋友埃米·勞德定在下個月初結婚。

她低頭注視著父親的背影,目光裏充滿了愛意。緬因州的夏初時節,午後的陽光給人一種特別的祥和感覺,她喜歡這種感覺。她還記得1月的陽光,總能讓她感到一陣陣強烈的心痛。夏初的午後,天色漸暗的時候,會勾起人無數美好的回憶。她想起小裏格公園的壘球場,她的父親曾經在那裏打過壘球;她還想起了甘甜的西瓜、新收的玉米、清涼的冰茶,還有她的童年時光。

法蘭妮清了清嗓子:「要幫忙嗎?」

他轉過頭,嘴角掠過一絲微笑。「來了,法蘭妮。看見我了是不是?」


  

「大概是看到了。」

「你媽回來了嗎?」他略一皺眉,臉上隨即恢複了喜色。「想必是沒有,她才走的。快,想幫忙就過來吧。回去別忘了把手洗幹淨。」

「看女人先看手。」法蘭妮一邊逗趣,鼻孔哼出一聲笑來。彼得努力裝出生氣的樣子,可裝得並不太像。

她在緊挨著他的一個田壟蹲下身子開始拔草。麻雀唧唧喳喳叫個不停,遠處一號高速公路隱約傳來車來車往的轟鳴聲。如果到了7月,噪音簡直大得不行,而且隔三差五地還會發生一兩場嚴重車禍。

彼得打開了話匣子,跟她談自己這一天的事。法蘭妮仔細地聽著,不失時機插入幾個問題或者點點頭。他全神貫注地幹著手裏活,不會注意到她在點頭,但眼角的餘光能夠看到她點頭的影子。他在桑福德公司一家大型汽車配件廠做機械工,已經64歲的年紀,再過一年就要退休。這一年並不算長,因為他還攢了4個星期的假,打算在9月份等她媽媽回家後把它休完。一想到退休他心裏就不踏實。他告訴她,他努力不把退休看成是一次休不完的長假;他退休後會有不少朋友,他們對他講退休的日子也還不錯。他覺得自己不會像哈蘭·恩德斯一樣百無聊賴,也不會像卡隆兩口子一樣窮困潦倒——就是那個可憐的保羅·卡隆,一輩子幾乎沒缺過一天工,可到頭來老兩口混得還是不成樣子,只好賣了自己的房子搬去和女兒女婿同祝

彼得·戈德史密斯對社會保障制度一向不滿,他從來沒有相信過什麼社會保障,過去也是這樣,那時社會保障制度還沒有因為經濟蕭條、通貨膨脹以及失業人數的不斷增加而走向互解。他告訴女兒,在三四十年代,緬因州民主党還沒有什麼勢力,但她的祖父就是一個民主党,她的祖父也把她的父親教育成了一個民主党。在奧甘奎特的鼎盛時期,戈德史密斯一家幾乎成了社會上的賤民,但他的父親有一個雷打不動的口頭禪,和緬因州共和党的信條不相上下:不要相信什麼精英,他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所以要推翻他們的政府,不達目的永不罷休。

法蘭妮笑出了聲。她喜歡父親這樣講話。他不總是這樣,因為那個女人——他的妻子,她的母親——會用她那張刀子嘴把他駁得無言以對。

必須要相信自己,他接著說,要讓那些精英們盡可能地善待那些選他們上台的老百姓。通常做不到人人稱心,但這也就行了,彼此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的。

「關鍵是錢。」他告訴法蘭妮,「威爾·羅傑斯說過,地盤就是錢,因為地盤不會變多,金子和銀子也是這個道理。愛財如命的人是讓人討厭的壞蛋;不懂愛財的人是傻瓜,不可恨,但是可憐。」


  

法蘭妮猜想他大概是想到了可憐的保羅·卡隆,法蘭妮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是父親的朋友。她忍住沒問。

她不希望父親對她講自己如何在不錯的年景攢下錢來維持家計。他只是說,她從來沒有給兩人造成負擔,條件好的時候如此,條件差的時候也是如此;他供她上完了學,每向朋友們講起這一點,他總是覺得非常自豪。她的母親不懂得這些。對於女人來說時代已經不同了,不管喜歡不喜歡這種變化。但卡拉到底也想不通,法蘭妮是在上學,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

彼得說:「她看到人家埃米·勞德結婚了,就尋思開了,『應該是我們的法蘭妮才對。埃米長得是漂亮,但是和我們的法蘭妮站在一起,那她可就給比下去了。』你媽一輩子都是老腦筋,現在也改不了。所以你經常得和她有點小別扭,說來也不奇怪。誰也沒有錯。不過你得記著,法蘭妮,她已經老了,不會再有什麼改變了,可你卻長大了,你應該能明白這些。」

彼得把話題又拉到了自己的工作。他說,那是在一家小印刷廠,一位同事差點給砸掉了小手指,當時他走了神,可手指就在郵票底下,幸好裏斯特·克羅利及時把他拉開了,可後來裏斯特·克羅利走了。他歎了口氣,仿佛回想起自己後來也離開了那裏。緊接著他的聲音裏又充滿了興致。他告訴她,自己有一個主意,可以把汽車天線隱藏到發動機罩底下。

他東拉西扯,講得十分起勁。兩人的影子越來越長,在他們身前的田壟向前移動。這種情景讓她感到心態平和。她本來是來告訴他一件事的,可從很小的時候起,每次她有事要說的時候卻總是先聽他講上一大通。她不討厭他,據她所知,沒有人嫌他嘮叨,也許她的媽媽是一個例外。他喜歡講,也很會講。

她開始注意到他已經止住了話,此時正坐在地頭的一塊石頭上,一邊磕著煙鬥,一邊看她幹活。

「你在想什麼,法蘭妮?」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本來是要告訴他的,可現在卻不知道能不能說出口。兩個人都沒有吱聲,就這樣沉默著,她終於受不住這種沉默。

「我懷孕了。」她說得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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