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名工匠三百個日夜打磨而來，怎麼了？」她微笑著問。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的笑容變得妖冶而嫵媚，仿佛春天夜裏溫潤的風，要把所有男人的赳赳雄心融化掉。
現在我才知道，大哥書房裏的一切布置都是別有深意的，那面古鏡的作用不是裝飾擺設，而是昭示著鏡面世界中的某一段故事。我走上去，撫摸著鏡子的右上角，那裏本該鐫刻著兩句漢隸體古詩——「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一起離開這裏，我會讓你得到鏡面世界裏最完美的身體和最柔軟的心，不好嗎？」她把我的長久無言當做了默許。
「真的？」我記起大哥失蹤後接踵而至的所有故事，忽然覺得任何迷戀她身體的男人都是那麼可笑。
對於一位真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言，女人僅僅是帽簷上的花，只可點綴勝利後的慶功會，不可能作為生命的全部。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同理，英雄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救黎民於水火、挽大廈之將傾，而不是為了一個女人而來。
「你為什麼不親自試一試、嘗一嘗呢？」她曖昧地笑著，輕浮放浪地靠過來。
「你奉獻一切，然後會要什麼？」我淡淡地冷笑。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好嗎？」她吃吃地笑著，蛇一般的雙臂向我的脖頸上纏繞過來。
「不好。」我向後退了一步。
7.鏡面世界中的阿房宮之變（7）
她忽然轉向項羽，那個可憐的人已經被「兒女情長」折磨得「英雄氣短」，被她緊緊地抱住。
「我始終沒能成功地蠱惑你，無論是在鏡面世界之內還是鏡面世界之外。楊進，我已經敗給你了，敗軍之將不敢提任何要求，懇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給我一條生路，好嗎？」她的淚如脫線的珍珠灑落下來，滴在項羽的黑色鐵甲上。
「放開他。」我低喝一聲。
楚漢相爭時，西楚霸王項羽就是太耽於兒女情長，才被困垓下，敗走烏江，最終自刎身亡。那個跨下馬、掌中槍的勇猛男人，胸膛裏藏著的是一顆太過柔軟的心，經不起女人眼淚的浸泡。
「放開他——」長廊盡頭，那個戎裝女子背插寶劍、手挽銀弓長箭飛奔而來。她眼中的怒火仿佛要燃盡昏暗、破除綺念，把已經神魂顛倒的項羽拯救出來。同樣是女人，她的英武果敢像是一場熾烈燃燒的大火，與煉蠱師寒冰一般的陰柔妖媚迥然不同。
「我若^H小說 是不放呢？」煉蠱師扭轉項羽的身子，當做自己的擋箭牌，迎向那女子。
嚓的一聲，還沒聽見弓弦振響、長箭破空的聲音，煉蠱師眉心裏就中了穩、准、狠的一箭，雪亮的箭鏃由她後腦上直透出來。同一時刻，我的玄鐵小刀也已經刺進了她的胸膛。
「你錯了，沒人會跟你一起走。」我冷靜地說，「我必須殺了你，就不再有任何後患。否則，色字頭上一把刀，不知還會有多少男人受你的蠱惑所累。」
她是兩千年前秦始皇身邊的煉蠱師，也是兩千年後出現在敦煌的千毒蠱娘，雖然容貌差別巨大，但我能直接看透她的本性。也許雙修者送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幫助西楚霸王下決心斬妖立威，穩固江山大業。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他做不到，只能交給我。
項羽驚叫起來，那女人胸口噴濺出來的溫熱鮮血染紅了我的袖子，等我拔刀，那女人就倒下去，倒在項羽的懷中，鮮血沾濕了他的鐵甲和戰袍。
7.鏡面世界中的阿房宮之變（8）
「為什麼要殺她？我叫你來，是為了，是為了……」項羽悲憤過度，泣不成聲。
戎裝女子闖入大廳，不去理會倒下的煉蠱師，注意力全都在那面古銅鏡上。忽然間，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我終於明白了，封印者的使命竟然全都在這面鏡子裏！大王，你早就應該清醒了，不再受煉蠱師的誘惑，堅定信念，完成封印者的使命。」
她伸手去拉項羽，但後者的身體已經如同石化般凝固，抱住煉蠱師，心碎欲絕。
「我能蠱惑鏡面世界中的天下人，卻始終不能打動你，真是一件失敗之極的事啊……楊進，你記住，我是不會死的，我一定會重新回到你的世界，總有一天讓你臣服在我的腳下……」那女人笑中帶淚地望著我。
「也許吧，發狠賭咒沒用，我們不妨走著瞧。」我冷冷地回應。
鏡面世界中發生的事是非常混亂的，我只能抱定一點，那就是「必須殺死千毒蠱娘」。唯有如此，才能斷絕災禍的起源。
「看那些鏡子……」煉蠱師吃力地抬起手臂，指著古銅鏡。
刹那間，大廳裏亮起來，我駭然發現，原來鏡子不止一面，形狀不止一種，而是數百面、數百種。古銅鏡因工藝所限，所反映出來的影像都是模糊不清的，像是被失手洇染過的水墨畫。
戎裝女子失聲叫起來：「每一面鏡子都是一個紛擾繁複的世界，原來鏡面世界竟是如此複雜？那麼，誰又那麼大的能力封印一切，^H小說 徹底切斷居心叵測者的流竄通道？」
以她的智慧見識與所處的年代，是不可能知道《清明上河圖》那件作品的，所以我無法用「每面鏡子裏的圖畫就是一幅《清明上河圖》」之類的比喻來向她解釋眼前的一切。事實上，與鏡裏的動態影像相比，《清明上河圖》裏的人物呆板遲滯、木然不動，遜色之極。
我靠近左邊的牆壁，感慨不已地撫摸著一面菱形鏡子，可惜它是極深地嵌在牆裏的，沒辦法撬下來，真不知道古代人是從哪裏弄到這麼多奇怪的銅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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