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

 丹尼爾 凱斯 作品,第58頁 / 共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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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只想一個人過。」

「前一陣子我們沒聯絡之前,曾有過短暫的相處。我們共同談過、做過一些事,雖然為時不長,但我們之間確實發生了一些事,這並不是秘密。我是不會走開的,查理,我一直在等待。你又回到我的層次了,是不是?」

聽到這番話,我開始在房間裏掀起風暴。「別再幻想了,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指望。現在我都不敢往前想,只敢往回看。誰知道還有多久我就要回華倫寄養之家,或許幾個月、幾個星期後,甚至也可能只是幾天之後。你無法跟著我去那個地方,是不是?」

「沒錯,」她承認,「我大概也不會去那裏探望你。一旦你被送回華倫寄養之家,我會盡力忘掉你,我不會偽善的,但是,在你走之前,我們兩人沒必要再孤孤單單的。」

她在我回話之前,迅速吻了我。她坐在我身旁,頭倚偎在我胸前,我等待著有所反應。但是,卻未出現期待中的慌張,或許查理已明白愛麗絲是個女人,不是他母親或妹妹。

發現自己度過危機之後,我放松地歎了一口氣,因為任何事都無法阻攔我了,現在,我已沒有時間去恐懼和偽裝自己了,因為我再也不會跟任何人如此相處在一起。所有障礙已一掃而盡,我已修複聯系我和愛麗絲之間的那條斷弦,找到走出迷宮通往愛麗絲的途徑。我不僅愛她,而且還是全心全意地愛她。

我不願假裝自己已經懂得神秘的愛情,然而這次真的有所不同,超乎了性和利用女性的身軀,宛若浮離地面、恐懼和痛苦,化成比自我還重要的一部分。我被移出心靈暗穴,進駐至別人的身軀。這種感覺如同那天在心理治療課程經歷到的一樣——我即將脫離,奔向宇宙或宇宙之外。在那兒,我和愛麗絲將融合在一起,重塑人類性靈,讓它不朽。先是蓬松往外膨脹,然後又收縮往內收斂,共同奏出混合呼吸、心跳、白日和黑夜的生命韻律,以及身體互相融合後激發出回音的旋律。我以這種方式再度回到上次那種奇怪的境界裏。一片灰霧從我心靈底處往上飄升,光線穿透雲霧射進了我的腦海(多麼奇怪,那道光線應該是暗淡的才是!)然後,我的身體被吸入宇宙空海中,裝載在一個奇怪的受洗盆裏接受洗禮,並且因為施舍而開始瑟縮顫抖,愛麗絲的身軀則因受取而開始發出微顫。

我們兩人以這種方式互相融合,沉浸在愛意裏,直到黑夜慢慢脫離,靜日悄悄降臨。我依偎在她身旁,悟出肉體之愛的重要性,以及兩人互相擁抱、互相施受的必要性。宇宙再度爆炸開來,裏面的分子互相推離,將我們兩人擁入隱晦黝黑寂靜的太空中,然後兩人永遠相隔——如同嬰兒已脫離子宮獨立,友人必須互道別離重新上路,朝各自的終極目標狂奔而去——孤獨的死亡。

雖然如此,天地之間仍有一股穩定平衡的反作用力,將人類互相牽制住,以避免被太空中的風暴吹散。因此,我們的身軀都系在人類的鎖鏈裏,以防被強風吹散成虛無。

即將進入夢鄉之際,我依稀記起和菲之間的情形,因而輕輕微笑出來。我們僅被肉體關系牽系,無怪乎相處毫無困難、毫無負擔,但是,我和愛麗絲之間的情形卻完全不同,至今仍是一種神秘。

我傾身過去吻她的眼。

她清楚我的一切,接納我只能短暫與她相處的事實。她同意在我提出要求時離開。每一想到此,我就痛苦難堪。但是,我們之間擁有的,可能已是別人終其一生都無法尋獲的。

最先忘記

「十月十四日」早晨醒來,心中有一股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所做為何的感覺。看到她躺在身旁,才想起自己的存在。她察覺出我的變化,只是安靜地在公寓裏走動,幫忙做早餐,清理房間,或是刻意外出讓我一個人獨處。無論如何,她都不提出任何疑問。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半途即因為感到沉悶無聊而離開,我好像愈來愈無法專心了。今晚之所以去聽,是因為以前我很喜歡史特拉文斯基的音樂,然而,現在我已無法耐心聽完了。

愛麗絲搬來之後的唯一缺點是,她激起了我必須奮戰的鬥志。我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止,智力就凝結在這個階層。我不想失去她。

「十月十七日」我記不住事情了,為什麼我會忘掉?我必須想辦法擺脫昏沉衰退。愛麗絲說我已經一連好幾天都躺在床上,似乎都快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後來,我才慢慢恢複知覺認出她,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續昏睡是不是進入第二幼兒期或是所謂老人病的征兆?哦!我感覺得出來,已愈來愈接近了。

這是多麼殘酷的邏輯演進——心智加速退化中。我學習的速度如此之快,也退化得如此之驚人。如果我想辦法阻止,有用嗎?華倫寄養之家的影像不知不覺竄入我的腦海——空洞的微笑、漠然的表情——人們嘲笑的對象。

小查理?高登正透過窗子對我笑,他想伺機進入。天啊!快阻止他吧!

「十月十八日」最近,我常忘掉剛學會的事物,似乎已開始出現退化的典型模式——最後學的最先忘記。應該是這種模式沒錯,我最好再進一步查證。

重讀《阿爾吉儂?高登現象》時,雖然還知道是自己寫的,卻仿佛覺得好像是在閱讀別人的作品,其中大部分我都已經無法理解了。

我怎麼變得如此難以相處、躁鬱難安?尤其是對愛麗絲。她對我很有耐心,幫我把房間整理得幹幹淨淨,經常替我收拾隨手任意放置的東西,還幫我洗盤子擦地板,我卻在今天早上對她亂吼亂叫,把她弄哭了。我不願如此,但她也不該將地上的破錄音帶和書籍到箱子裏擺得整整齊齊的。看到如此,我不禁火冒三丈,因為我不希望別人碰它們,我要它們照我丟下的樣子擺放,好讓我記得自己曾經丟過它們。我氣得踢翻箱子,弄得滿地都是散落的物品,還警告愛麗絲不准收拾。

這種舉動愚笨至極,毫無理由。我想我生氣的真正原因是知道愛麗絲明知整理維持不了多久,卻都不向我反應她的想法。她只是在迎合我,假裝我一切都正常。何況那只箱子也讓我想起前些日子到華倫寄養之家參觀的情景。那男孩制作的燈座雖然歪歪斜斜地站不穩,但我們還是為了迎合他而稱贊他。


  

愛麗絲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如此。我無法忍受。

她跑到房間裏哭,我也很難過。我告訴她說,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值得她為我犧牲。為什麼我無法控制住自己,只要繼續愛她就夠了?只要控制到這種程度就好。

「十月十九日」我的活動機能也開始衰退了。我常常拌倒東西或弄掉東西卻還不知道,一度以為是愛麗絲擺放的。走路時,也偶爾會踢到垃圾桶或椅子,我以為是愛麗絲移動過。

現在,我終於了解,原來是我自己的協調機能出了問題,往後我必須小心走路才是。現在,我也發現打字愈來愈吃力。還有,為什麼我老是責怪愛麗絲?她為什麼都不回嘴辯解?這無疑更令我生氣,因為我從她的臉上看見可憐的神情。

看電視已成了我唯一的娛樂,我整日都把時間投在這方面,機智節目的影片重播、肥皂劇,甚至兒童節目和卡通片都逃不了我的眼睛。我懶得動手關掉電視,只是讓夜間節目一直播放,舊電影演完了還有恐怖影片、晚間表演,之後還有深夜節目緊跟著播放,最後是全部播畢的訊息和頻道測試,它們仿佛在框框裏朝我眨眼睛……

我怎麼會將生命都虛擲在那只四方型的框框裏呢?

節目播畢後,我覺得倒盡胃口,因為清楚自己可以讀書、寫作和思考的時間所剩有限,而且也明了自己不該將時間都浪費在針對兒童設計的節目上,仿佛我已退化回小孩了,尤其是現在,似乎我內在的小孩在呐喊。

盡管我了解自己的狀況,愛麗絲也好心勸我不要再浪費光陰,但我還是無法自已地對她生氣,叫她少管閑事。

我隱隱覺得自己是想借看電視麻醉自己,阻止自己去思考及回想關於面包店、父母親和諾瑪之類的事。我不願想起任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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