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死刑之後

 餘以鍵 作品,第5頁 / 共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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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天來,這是小雪第一次毫無顧慮地和人交往、說話。自回國後一下飛機,法院的人在機場接到她後,她就處在極度的緊張焦慮之中。回家後唯一一次外出是去和臨刑前的爸爸告別,接送她的也是法院的警車。接下來,她掉入深淵和夢魘之中,清醒時也不敢出門。她害怕見到任何人,更不敢想象怎樣和別人說話。而此刻,她如釋重負。她的身份是從城裏來此休閑的一個普通女孩,是一位施主、一個遊客。阿彌陀佛,做一個普通人真是件幸福而又安寧的事情。

星星越來越亮,崖下的樹叢有閃閃爍爍的綠,偶爾有夜鳥的叫聲。胡柳說:『這世上,好像就只有我們三個人。』她哥哥說:『准確地講,連我們三個人也沒有。我們和這山崖,和樹間的風,和星星,都是一種生靈,好像存在,實際又不存在。』胡柳說:『哥哥,你又擺玄談了,我聽不懂。』

胡剛的身材高大,五官剛毅,很有男子氣概,沒想到他心裏還有如此悠遠之氣,到底是研究學問的人。小雪對胡柳說:『你哥哥講得對,佛家的宇宙觀就是一個「空」字,「空」是「有」的真實存在形式,所以「空」和「有」、存在和不存在是一回事。』

胡柳眨巴著眼睛,聽得更迷糊了。胡剛問:『小雪,你是學什麼的?』

小雪猶豫了一下,考慮著能不能說出自己是德國某大學哲學系三年級的學生,但胡剛正等著她的回答,慌亂中便說道:『我是學工科的,只是喜歡看閑書而已,哲學什麼的都看。』

回到房間時夜已深了,小雪沒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已有了微笑。談世界談宇宙是她自小的興趣,而在當下的處境中,有合適的聊伴談談這些,讓她感到身心輕鬆了許多。

小雪第一次對存在發生迷惑,是在六歲那年。那天晚上,她發現爸爸媽媽在一起說話,顯得有些神秘,便裝著在屋角玩玩具,耳朵卻聽著他們的交談。媽媽說:『我還是去醫院做了吧。你作為局長,再生個兒子是要受罰的。』爸爸說:『我已想好對策了,找人在醫院開個證明,說小雪有心髒病,隨時有死掉的可能。這種情況再生一個,政策是允許的。』

小雪聽到這裏,心裏害怕極了。她跑到房外,看見滿天的星鬥便哭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變成了一個『隨時會死掉』的人。那天晚上星星也哭了,是她在淚水中看見的。接下來,她可能會出生的弟弟流產了,醫生說媽媽不能再生育。她作為父母的獨生女兒將繼續存在下去。出國前,爸爸要她去美國學經濟,她偏要去德國學哲學。爸爸生氣,罵她沒出息,她高興。她突然發現自己很久以來就喜歡做和爸爸意見相反的事。再後來,她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和六歲那年的事有關。她覺得有點對不起爸爸,尤其是生離死別時的那一次見面,看見淚流滿面的爸爸,她也想說一聲『對不起』,但話沒出口就暈倒了。

今夜,小雪睡在這寺院的廂房裏,爸爸已經走遠了,她的淚水不禁流了下來。她就這樣睡著了,臉頰上的淚水慢慢淌到脖頸處,像這漆黑的夜一樣無聲無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異樣的響動讓她從睡夢中驚醒。聲音是從隔壁房間裏傳來的。她坐了起來,心裏一陣陣發緊。隔壁房間是爸爸生前的司機長年訂下的,這半夜三更的怎麼會突然有人了呢?

不是幻覺。在一陣陣夜雨聲中,隔壁又傳來『咚咚』的聲音,顯然是有人走在地板上所踩出的聲音。

小雪的身子有些發顫,她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

第二章 深入停屍房



  

皮貴沉吟了一下,突然將手中的刀子一晃,厲聲喝道:『你還敢糊弄我!你要知道,為這件事,我可是一個不要命的人,你今天要不說實話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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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貴的遺體整容工具中,有一把鋒利的小刀,他拿起來掂了掂,把它放進了一個黑色的提包,包裏已有兩瓶上好的白酒。他拉上提包的拉鏈,提著包出了殯儀館大門。

這兩天,皮貴一直處於心急火燎之中。從那個車禍死者身上發現的字條,使他知道小雪正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危險之中。可是這死者身份不明,除了在存屍登記上可看見『吳且泥』這個名字外,皮貴一無所知。本想等遺體告別時向他的親屬了解,可是這需要等上好幾天,也許是七天,誰能保證小雪在這七天之中不發生意外呢?於是,皮貴在昨天下定決心去找小雪。他帶上身份證,出現在市委大院的門口。守門的保安一邊打量他一邊說:『找鄒小雪?你得等等,我先把電話打通再說。』很快,他將電話打進了小雪家,皮貴在旁邊已經聽出了小雪不在家的消息。保安放下電話,說:『她出門去了,你換個時間再來吧。』

這結果讓皮貴陡生不祥的預感。她出去了,到哪裏去了?大門外面那個賣雪糕的小夥子也已經沒有蹤影,皮貴突然意識到,小雪早已處於一種神秘的監控之中。這天晚上,皮貴睡不著,反複想著字條上的那句話——『速與市精神病院的小胖娃聯系,拿出讓鄒小雪入院的方案。』想著想著皮貴便有了主意,明天就去找這個小胖娃,讓他講出實情。皮貴與市精神病院守太平間的謝老頭很熟識,通過他找到小胖娃應該沒什麼問題。

隨著城市的擴展,市精神病院早已遷往遠郊的一座小山腳下。這山本沒有名,因山上有座靈慧寺,人們便叫它靈慧山了。精神病院遷到這裏來,占地寬,風景好,真是不錯的選擇。皮貴坐遠郊客車到達這裏時已是下午,醫院裏樹木繁茂,草坪上有不少病人在活動,散步的、打羽毛球的都有。皮貴只管往僻靜的深處走,很快便找到了醫院的太平間,是一個由幾間平房組成的小院落,院外的圍牆處開有一道側門,是為殯儀館的運屍車進出用的。皮貴知道醫院的格局一般都這樣,殯儀館的車如果從醫院正門進出,會讓人感覺不舒服。

謝老頭對皮貴的到來有些意外,尤其是皮貴還送來兩瓶酒,更讓謝老頭喜出望外。他們在殯葬系統的職工聚會中相識,這皮貴今天攜大禮到來,什麼意思?

皮貴坐下後便直截了當地問:『這醫院裏有個叫小胖娃的人,你知道嗎?』

謝老頭一邊給皮貴泡茶一邊說:『小胖娃?你說管藥房的那個小夥子?他姓燕,因長著一張胖嘟嘟的娃娃臉,大家都叫他小胖娃。怎麼,你找他有事?』


  

皮貴點頭說:『是的。』

謝老頭說:『不巧啊,今兒上午我看見他出去,說是進城給藥房進貨,若要等他回來,恐怕就要天黑之後了。』

皮貴有些失望,不過隨即說道:『天黑了我也等他。』

謝老頭迷惑地說:『啥事這樣要緊啊?』

皮貴說:『一點兒私事,你不用管,到時你把他叫到這裏來就行。哦,你對這小胖娃的印象怎麼樣?』

謝老頭說:『小胖娃嘛,開始是這裏的護士,有一次捆綁一個病人時,把病人的手臂弄骨折了,病人的家屬到衛生局告了狀,小胖娃便不再做護士了。可沒想到他因禍得福,到藥房管事,那可是一個肥缺啊。有人說,這是他堂姐幫的忙。他堂姐你知道嗎?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叫燕娜,挺有名的。』

皮貴當然知道燕娜,從讀中學起便開始看她的節目,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這麼個漂亮優雅的女人,怎麼會有個這麼粗魯的堂弟。

皮貴不說找小胖娃究竟是什麼事,謝老頭也不多問,他只是拿起一瓶酒樂滋滋地看了看說:『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去買點熟菜回來,咱們喝著酒,慢慢消磨時間。』

皮貴問到哪兒買菜,謝老頭說這側門外面便是上山的必經之地,有好幾家開餐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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