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處長?剛剛提拔的那個?我知道,超級美女啊!」另外一個民警咧著大嘴說。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一提美女口水都流下來了。」馬笑中正說著,突然看見司馬涼要按牆上的電燈按鈕,立即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司馬涼火了:「幹嗎,你要妨礙我辦案?!」
馬笑中說:「妨礙?我他媽的教你辦案呢!電燈按鈕是最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提取完指紋你再按。」
司馬涼驚訝地看著馬笑中,沒想到這矮胖子竟然這麼專業,只好悻悻地用手電筒照著按鈕,讓負責刑事技術勘察的那名刑警提取了指紋,這才上去咔吧咔吧按了幾下,黑暗依舊。「燈壞了?」他嘀咕。
馬笑中用手電筒照了照客廳的吸頂燈,想了想,走出房間。打開樓道的牆上嵌著的一個長方形灰色鐵匣子,露出了樂高玩具積木似的電閘。一共8個黑色扳鈕,其中7個都向上抬起,唯獨那個下面標有「409」字樣的衝下。馬笑中指著這個扳鈕對負責勘察的刑警說:「提取指紋。」
刑警仔細查看了這個扳鈕后說:「沒發現上面有指紋……但是落著的一層灰似乎被擦掉了。」
馬笑中皺起了眉頭,他把這個扳鈕抬起,回到409房間,一按電燈按鈕,吸頂燈吱吱響了兩聲,砰地亮了。
然後就看見了靠牆坐著的那具女屍,以及她身子下面的一攤血。
一名刑警咔嚓咔嚓地拍起照來。司馬涼在女屍前蹲下,打開錄音筆,開始口述現場觀察。這在刑警中稱為「頭一眼描述」,頭一眼看到的,往往是最重要的東西,刑偵人員必須進行主觀描述,以防案發現場被清理后喪失了那種直覺的感受。描述務必細緻齊全,並做出一定結論,無論對錯,都作為後續刑偵工作的重要參考。「死者為女性,年齡在20歲左右,身穿黑色針織筒裙,脖子、手腕、腳腕、耳垂、手指等部位沒有佩戴其他飾物。死因初步懷疑是心臟破裂大出血,兇器為木柄不鏽鋼廚刀,死者右手反手持刀。」
他用手電筒照著死者瞪得圓圓的雙眼,觀察片刻,伸出手,把她的手臂彎了一彎,又抬起她的小腿看了看,接著說:「屍體角膜透明,皮膚尚有餘溫,沒有出現屍僵,屍體呈坐姿,但腿部的后側沒有發現屍斑,據此推定,死亡時間應該在1個小時之內。」
負責勘察的刑警戴上橡膠手套,從廚房開始,埋著頭在客廳、卧室和陽台逐一查找並提取物證。
「發現了嗎?」馬笑中在司馬涼身邊蹲下,「她的目光告訴我們,她死前似乎看到了非常恐怖的東西……」他又哧哧地聳了聳鼻子,「她臉上好像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你聞到了嗎?」
司馬涼用眼角餘光冷冷掃了他一眼,對著錄音筆說出了「頭一眼描述」的最後一句:「現場沒有發現搏鬥和掙扎痕迹,懷疑死者是自殺身亡。觀察人:刑警隊支隊長司馬涼。」
馬笑中差點跳起來:「自殺?你說是自殺?怎麼可能是自殺?!」
「為什麼不能是自殺?」司馬涼站起身,「反手持刀,又沒有發現搏鬥痕迹,難不成還是他殺?」
馬笑中慢慢地站起來,茫然地看著這間客廳:狹窄的空間、微微發黃的白色牆壁、蒙著灰的電視櫃、暗綠色的人造革沙發,最後,視線又落回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屍身上,不禁說:「難道你沒有感到,這現場有一種特別詭異的氣氛嗎?」
「什麼詭異不詭異的,咱們這是辦案,又不是拍恐怖片!」司馬涼不耐煩地說。
就在這時,馬笑中腰裡的警用通話器響了,傳來樓下田躍進焦急的聲音:「所長,剛才有個人從樓北邊的望月園公園的草坡上滑下來,非要上樓。問他是幹嗎的,他說他是記者,要採訪案子;跟他要證件,他說沒帶。怎麼辦?」
「記者?」馬笑中吃了一驚,「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消息了?」他一扭頭看見豐奇,壞笑著說:「你跟記者打交道有經驗,你去對付。」
「所長,您這不是成心噁心我嗎?」豐奇嗑了嗑牙,「上次,我倒霉就倒霉在記者身上了。我不去!」
「這是命令,執行!」馬笑中板起臉來,「把他打發走就行了。」
「萬一要再碰上張偉那號人,您可別怪我動手揍他。」豐奇一面說,一面很不情願地走出房間。
馬笑中走進卧室,窗戶開著,夜風襲來,撩得他臉上一陣清涼。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正好能看見望月園那陡峭的草坡,在茫茫夜色中彷彿一片被削了一刀的烏雲。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兇猛的叫罵聲,馬笑中吃了一驚,趴著窗框向下望去,只見幾個黑色的影子像被勺子攪動的紅薯粥一樣糾纏在一起。這時,腰裡的警用通話器又響了,依舊是老田:「所長,快下來!我們幾個人都攔不住豐奇……哎呀,別打啦!」
馬笑中拔腿就衝出房間,下樓出了北門,只見田躍進和另一個警察正死死拉住豐奇的胳膊。豐奇一邊像練無影腳那樣朝半空拚命地蹬腿,一邊怒吼:「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在豐奇面前的那個人直往後躲。
「都給我住手!」馬笑中大吼一聲,「怎麼回事?豐奇你發什麼瘋?」他一邊問一邊把手電筒朝往後躲的那個人身上一晃:「哎……你不是《法制時報》的那個張偉嗎?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張偉一邊撣著衣服上的腳印,一邊氣急敗壞地說:「你是管事兒的吧?我是記者,想上去採訪,嘿,這警察一見我,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打,跟瘋狗似的。我明兒要不在報紙上給你們來一篇,我就不姓張!看看到時候是誰吃不了兜著走!」
「張偉,你看看我是誰!你再看看打你的是誰!」馬笑中用手電筒照照自己,又照照豐奇,「你還有話說嗎?今兒揍你算輕的!」
張偉認出了這兩個人,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不吭聲了。
「說,你怎麼會在這兒?」馬笑中兇巴巴地問。
張偉低聲說:「我和朋友在望月園玩,看見警燈一路閃進小區,就從坡上滑溜下來看看出了什麼事情……採訪警務新聞是我的工作。」
「呸!」豐奇啐了他一口,「你也配採訪,你個幫凶!所長,甭聽他的。大半夜的,哪個好人還在公園玩?撒謊也不編圓點兒。我看八成就是這孫子殺的人,先銬上他再說!」
張偉大吃一驚:「什麼?有人被殺了嗎?」
「豐奇你閉嘴!」馬笑中呵斥道。他轉頭看著張偉,腦子裡像騎車遇到岔路似的,一下子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好久沒有小郭姑娘的消息了,聽說她休假去了,回來了嗎?」
張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聽說她今天回來,但是我在報社沒有看見她。」
看看夜色中兀立的高樓,想想老甫驚恐欲裂的目光,蹲在地上抖得像秋風中最後一片樹葉似的女人,還有詭異的房間里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屍,以及司馬涼陰冷的眼神,馬笑中的心底浮起一個念頭,這念頭猶如被雨刷反覆擦拭的車窗般越來越清晰:這起命案隱藏著太多的謎團,僅憑自己的能力,絕對不能堪破其中的真相,必須馬上找一個高手來幫助自己。於是他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聽筒里,薩克斯曲《回家》剛剛響起,就被一個甜美的、似乎又略帶一點煩惱的聲音打斷了——
「喂,您好,我是郭小芬……」
第五章 劫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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