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眼》 - P2

 針眼

 肯 福萊特 作品,第2頁 / 共9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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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節目播完以後,海軍軍官和推銷員去了小酒店;約克郡的那位小夥子由於是個教徒,便去了禱告會那兒;屋裡此刻只剩下加登太太一個人了。她孤單單地坐在客廳里,端著一小杯杜松子酒,對著這光的窗帘發愣,心思便轉在費伯先生身上。她希望他別把過多的時間消磨在房間里。她需要有個伴兒,而他正合適。

想到這兒,她心裡便感到內疚。為了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她就想想加登先生。回憶雖然很親切,但印象卻很模糊,好像在放一部陳舊的影片,放映機的齒輪破碎了,聲帶不清晰。若要想像他此刻和她一起呆在屋子裡會是什麼情景倒很容易,但是若要想像出他的面孔,他會穿什麼樣的衣服,或者就眼下的戰爭新聞做出什麼評論,那就有難度了。他生得矮小機靈,做生意全靠運氣。順時財源滾滾,背時一籌莫展。在大眾面前他感情從不外露,但在床上卻有百般柔情。她非常愛他。這場戰爭要是老打下去,許多女人就會陷入像她一樣的境地。這時她又斟了一杯酒。

費伯先生個性好靜——問題也就在這兒。他似乎沒有任何不良習氣。他不抽煙,她也從來沒有聞到過他身上有酒氣。一到晚上,他總是呆在自己的房間里,聽收音機播放的古典音樂。他閱讀大量的報紙,喜歡長距離的散步。儘管他職業低微,她仍覺得他非常精明。在餐廳里吃飯時,他也和大家交談,但他的談吐總比別人顯得更深思熟慮。他要是做些努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他似乎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機遇。

在相貌上也同樣如此。他生得儀錶堂堂:高個子,長腿兒,臂膀結實,但並不胖。他面孔剛毅,天庭飽滿,下巴長長的,還有一雙明亮的藍眼睛。雖然不能與電影明星媲美,但仍然為女人所喜愛。只是嘴巴——又小又薄,她可以想像到他性格冷酷,而加登先生卻沒有冷酷的氣質。

乍一看,他並不是一個女人看了一眼后還想再看的男人。他穿的褲子很舊,而且從來不熨——她倒是很想替他熨一熨,可是他從來沒有那種要求。他總是穿著一件寒酸的雨衣,戴的是碼頭工人戴的平頂帽。他不蓄鬍須,每兩個星期理一次髮,而且頭髮剪得很短。他似乎有意要給人以很不起眼的印象。

他少了個女人,這一點無庸置疑。她有點兒納悶:人們說有的男人男生女相,他是不是那種人呢?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這種念頭。他需要個妻子,使他瀟洒起來,使他富有志向。她需要個男人陪伴她,給她——給她——撫愛。

可是他從來不主動。有時候她很傷心,真想放聲叫喊。她肯定自己會討人喜歡。這時候她又斟了酒,對著鏡子看看自己。她面孔娟美,一頭金色鬈髮,有某種男人想要的東西……想到這兒她不禁咯咯笑出聲來。她一定有了幾分醉意。

她呷著酒,思考著是不是該由她來採取主動。費伯先生明擺著是害羞——非常羞怯。他不是那種沒有性慾的人——他曾有兩次看著她,當時她正穿著睡衣,從他那眼神里她能判斷出這一點。或許她瘋狂一點能使他克服羞怯心理。那麼做,她會失去什麼呢?她盡量設想最壞的後果,以及在那種情況下自己是什麼滋味。假如他拒絕她,那麼將是很尷尬——甚至很丟臉的,會打擊她的自尊心。可是發生這樣的事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他只會一走了之。

城市假期 Amocity!

  

一想到對方會拒絕,她便打消了整個念頭。她慢慢站起身來,思忖著:我恰恰不是那種瘋狂的女人。就寢的時間到了。她要是上了床,再喝點兒酒,就會入睡了。她帶著酒瓶上了樓。

她的卧室就在費伯先生的下面。她解衣上床,聽到費伯的收音機傳來小提琴演奏的樂曲。她穿上了一件新睡衣,粉紅色,上面有繡花領口,可惜無人來欣賞!她斟了最後一杯酒,琢磨著費伯先生脫光了衣服會是什麼樣子:他的肚子可能很平坦,下面生著毛;由於他很苗條,一定能看到他的肋骨;他的屁股大概很小。她又咯咯地笑起來,心想:我真不要臉。

她把酒帶上了床,拿起書來,可是怎麼也集中不了精力,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再說,對於那種不著邊際的浪漫故事她已經有了厭惡情緒。如果你自己與丈夫情投意合,那麼閱讀冒險偷情的故事當然很妙,但是一個女人所需要的並不止這些。她呷了點兒酒,希望費伯先生關掉收音機。此刻她彷彿置身於茶點舞會上,要想入睡簡直不可能。

請他把收音機關掉吧,她當然可以那麼做。她看一下床頭鍾,10點已經過了。她可以把那件與睡衣很相配的晨衣穿起來,稍稍整理一下頭髮,再穿上拖鞋——那雙拖鞋非常精巧,上面還裝飾著玫瑰花圖案——就這樣出其不意地往樓上跑,到了另一個樓梯口,好了,就這麼敲他的門。他肯定會開門,說不定他還穿著褲子和背心,然後準會打量著她,那眼神正同他往日看她穿著睡衣去浴室時的一模一樣……

「真是個大笨蛋,」她自言自語,「你想到樓上去,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

接著,她又感到莫名其妙,她要找借口乾什麼?她已是成年人,房子是她自己的,10年來她都沒遇到合適的男人。管他呢,她需要個強壯的男人撫摩她、壓倒她,她要讓他一個勁地喘氣。因為說不定明天會有德國的毒氣彈炸過來,他們都會在嗆咳中掙扎,都會中毒死亡,那豈不白白丟失了最後一次機會。

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縱身下了床,穿上了晨衣,稍稍梳理了頭髮,套上了拖鞋。為了防止因收音機聲音太響,他聽不到敲門聲,她把那一串鑰匙也隨身帶上。

樓梯口那兒沒有人。在黑暗中她摸索著上了台階。她本想跨越會發出咯吱響聲的那一級,沒想到一個踉蹌,身子沉重地跌倒在鬆軟的地毯上。但是似乎沒有人聽到,她繼續往上走,敲了敲樓頂那扇房門。她敲得很輕。門已經鎖了。

收音機聲音小了,費伯叫了一聲:「是誰?」

他聲音很悅耳,不是倫敦方言,也不是外國人的腔調——什麼都不是,完全是中性的,聽起來令人很愉快。

她答道:「同你說句話好嗎?」

他似乎在猶豫,過了一會才答道:「我已經脫了衣服了。」

「我也是呀。」她咯咯笑著說,接著就用自己手中的房門鑰匙開了門。

他站在收音機前,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像是螺絲刀。他下身穿著褲子,上身赤條條的。他臉色蒼白,像是嚇得魂不附體的樣子。

她進了屋,隨手關上門,一時不知怎麼開口。突然間她想起了一部美國影片中的一行詩句,便說道:「請一位孤獨的姑娘喝杯酒好嗎?」說這種話真夠蠢的,因為她明明知道他的卧室里沒有酒,她顯然也沒有穿上要出門的衣裝。不過這話聽起來有種勾魂的力量。

看來達到了意想的效果。他一聲不吭,緩緩地往她那兒走。他果然有那種慾望。她向前移了一步,接著他就把她摟住。她閉著眼睛,仰起了臉。他吻她,她在他懷裡微微扭動。突然間,她感到背部一陣可怕的劇痛,她疼痛難忍,張嘴呼叫。

他先前已經聽到樓梯上有人跌倒的響聲。假如她能稍停片刻,他就來得及把發報機收到箱子里,把密碼簿藏進抽屜里,也就沒有必要置她於死地。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收藏這些證據,就聽到了鑰匙開鎖的響聲。等到她開了門,他手裡已經準備了一把匕首。

因為她在他懷裡微微扭動,他第一刀沒有刺中她的心臟,因此他只好用手指堵住她的喉嚨,免得她大喊大叫。他又猛刺一刀,但是她身子還在扭動,刀刃刺中了一根肋骨,但刺得很淺,接著便鮮血四濺。他心裡清楚這一次幹得很不利索。大凡殺人,第一刀不能刺中,以後就不可能幹凈利落。

由於她在竭力掙扎,很難一刀結果她的命。他一面用拇指緊緊扣著她的下巴,一面仍然用其他手指堵住她的嘴,把她往背後的門那邊猛推,她的頭撞在門板上,發出一陣陣沉重的響聲。他後悔把收音機聲音開得那麼小,可是眼前的一切他哪兒會料到呢?

他曾猶豫了片刻,然後才對她動手的。他本以為讓她死在床上情況會好得多,因為那樣比較容易掩藏——掩藏的辦法他已經有所設想——但是那麼做要花很長時間,會不會沒有動靜,他不敢肯定。現在,他把她的下巴緊緊扣住,讓她的頭仍然緊貼著門板。那是一把錐形匕首,他以寬大的弧形猛劈,結果劈掉的是大半個喉嚨,因為匕首畢竟不是劈刀,而他想劈的目標也不是喉嚨。

他立刻向後退,免得那可怕的血液濺他一身,接著他又跨上前把她抓住,不讓她跌倒在地。他把她往床上拖,盡量不去看她的脖子,終於把她安放在床上。

他有殺人的經驗,現在他在等待親人以後的反應——他一感到平安無事,總會出現那種反應。他往拐角的洗滌槽那兒走,等待反應。他對著修面的小鏡子,看到自己面色慘白,目光獃滯。他一面打量自己,一面思考著:殺人犯。就在這時他嘔吐了。

嘔吐之後,他感覺好些了。現在可以著手處理後事。他明白該幹些什麼,甚至在行兇過程中他就做好了處理後事的細節安排。

城市假期 Amocity!

  

他洗了臉,漱了口,還清洗了面盆,然後坐在放收音機的桌子旁。他看著筆記本,找到電文,又開始發報。這份電報電文很長,是關於一支部隊集結,開往芬蘭的情報。先前只發了一半就被打斷了。電文用密碼寫在本子上。電報發完了,結束語是:向威廉致敬。

他動作迅速地收拾好發報機,裝進一個特製的手提箱里,把其餘的東西裝在另一隻箱子里。他將褲子脫下,用海綿擦凈上面的血跡,然後把全身洗得乾乾淨淨。

最後,他看著屍體。

現在他能靜下心來,對此事做一番思考。眼下是戰爭時期,他和她之間是敵人。他不殺掉她,她就會置他於死地。她的存在是一種危險。他現在惟一的感覺是完全輕鬆自在,因為危險已經消除。她本來就不該攪得他擔驚受怕。

但無論如何,他還得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一個令他作嘔的任務。他把她的晨袍解開,捲起睡衣,一直卷到齊腰。她裡面穿著襯褲,他撕扯開,看到了下身的鬚毛。可憐的女人,她僅僅是想勾引他。但是她出門時不發現發報機是不可能的。英國的宣傳機器早就使得這些人對間諜有了警惕。不過那種警惕的程度也未免可笑。假如德國反間諜機關的間諜像報紙上宣傳的那麼多,英國早就輸掉了戰爭。

他身子後退,偏著頭對她打量。什麼地方出差錯了。他盡量想像自己是個性慾狂:假如我瘋狂地愛上像尤納-加登這樣的女人,把她殺了便可以對她隨心所欲,那麼殺了她以後我會幹些什麼?

這類狂人當然想看看她的乳房。他欠下身來,抓起睡衣領口就撕,一直撕到了腰部,便看到兩顆大乳房垂向兩側。

法醫很快會發現她沒有遭到強姦。但是費伯認為這一點無關緊要。他在海德爾堡修過犯罪學,知道有許多強姦並不容易得手。再說,他作假也不願到那種地步,即使為了祖國也不肯那麼干。他沒有加入黨衛軍。的確有些黨衛軍為了奸屍而排著隊……他把那種念頭撂在一邊。

他又洗洗手,把衣服穿起來。快到午夜了,他想等一個小時再離開。晚些走會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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