瑙璃子抬起臉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眼看著面無血色。她彷彿看見了亡夫的幽靈,但仍強打起精神,以為是由於內疚而產生的錯覺。不一會兒,她和里見面對面地站在老牧師的面前時,臉色便恢復了正常。
儀式進行得簡單而莊嚴,腦袋光禿禿的英國老牧師用莊重的語氣朗讀了《聖經》的一節。
按照儀式的程序,里見把事先準備的戒指戴到新娘的手指上,宣讀了誓詞。
這當兒,突然發生了一件奇事。美麗的新娘忽然發出一聲鵝鳴般的慘叫,隨即身子像根木棒似的倒了下去。要是里見遲一秒鐘跑上去把她抱住,這位盛裝的新娘便會仰面朝天摔倒在上帝的祭壇前。
是什麼把瑙璃子嚇得暈倒的?不是別的,是剛才戴到她手指上的戒指和里見宣誓時的聲音。
她曾經由大牟田敏清親手戴過結婚戒指。敏清死後,那戒指是裝在鑽石盒裡的,可是,現在這第二個丈夫給她戴的這枚戒指,竟然從雕刻到形狀都同那一枚一模一樣。
白髮白須的新郎抱著昏迷不醒的白天鵝般的新娘站在祭壇前。透過高窗上的彩色玻璃,柔弱的彩色光線將瀕死的白天鵝映得五彩繽紛、光怪陸離。身後是心驚膽戰的老牧師。在他後面,以昏暗的祭壇為背景,一支支蠟燭燃著血一般的火苗。
瑙璃子在新居的床上醒來,沒要匆忙趕來的醫生搶救便恢復了元氣。
「瑙璃子,你要堅強些。我們的婚禮順利地結束了。只是你暈了一下,不要緊的。你覺得怎麼樣了?還能出席今天晚上的婚宴嗎?」里見站在病人的枕邊,溫柔地說。
「驚擾了大家,真對不起,我是怎麼了?」
「是婚禮的儀式使你太激動了,不必放在心上。」
「是嗎?還是您嗎?我剛才看到您好像是另外一個人,連聲音都像。還有,啊,這戒指!」
瑙璃子忽然想了起來,怯生生地望著她的手指;可是手指上已經沒有剛才的戒指了,只有一枚全然不同的結婚戒指熠熠閃光。她昏迷過去的時候,里見給她換過了。
「啊,那麼,還是我看到幻影了?」瑙璃子像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了似地咕噥道。
「怎麼了?戒指怎麼了?」里見若無其事地問。
她露出發自內心的欣喜的笑臉,嬌聲嬌氣地說:「不,沒什麼呀,已經行了。這枚戒指真漂亮。」
當天的婚宴是S市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一次。宴會順利地結束了。里見和瑙璃子累得筋疲力盡,從飯店的大廳回到了新居。芳醇的酒香、噪雜的賀詞、像蜘蛛網一樣縱橫交錯的彩帶、震耳的音樂,這一切久久在頭腦里縈迴牽繞,心裡頭就像騰雲駕霧,翱翔在春天的太空中一樣。不,至少瑙璃子是這樣的心情。
回到家,結婚禮服沒脫他們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正喝著茶,鴿子報時鐘噹噹地報了十二點。
「你不困?」
「真怪,我一點都不困。」瑙璃子紅潤的臉蛋兒粲然一笑,答道。
「那麼,咱們出去吧。今天晚上要讓你看些東西。」
「哦,去哪兒?看什麼?」
「咦,你忘了?喏,我不是說過辦完婚禮一定要讓你看看嗎?我的財產、我的鑽石呀。」
「啊,對了,我想看。哪兒?在哪兒?」
她就是因為那些財產才同里見這個老頭兒結婚的,當然想早些看到。
「我有個秘密的倉庫,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你敢這會兒就去看嗎?」
「嗯,同您一起,去哪兒都敢。」
「好好,那就快去吧。其實,我是擔心白天會暴露那個倉庫,除了夜晚我是不去的。」
於是,他們像一對私奔的情侶,手拉著手從宅邸的後門溜了出來。借著星光,沿著原野中的小道,他們向前面的山崗奔去。
面前出現了一扇黑漆漆的鐵門。這就是在山崗半中腰打通的石窟墳墓的入口。
「啊,這兒不是墳墓嗎?不是大牟田家的墓嗎?」瑙璃子恍然大悟,瘋狂地叫著,死命想掙脫里見的手。
「是啊,是大牟田家的墓。多妙的金庫啊,什麼小偷也不會發覺我的財產藏在這種地方。甭害怕。石窟里可漂亮了。我經常來,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樣。」
兩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默默地位立了幾秒鐘。在死一般的沉寂中,瑙璃子劇烈的呼吸聲彷彿就在耳邊。
「瑙璃子,怕嗎?」他悄聲問。
瑙璃子出人意外地用鎮靜的口吻答道:「嗯,有一點兒;不過,有您這樣握著我的手,我就膽壯些。哎,不是要看我們的寶物嗎?」
「我這就讓你看看我那些漂亮的鑽石。你該會多麼驚奇啊。」
「哎,快點兒讓我看呀。寶物藏在這樣僻靜而又可怕的地方,簡直像個什麼故事一樣。」
「等一下,我把蠟燭點著。」里見划著火柴,點著預先準備好的蠟燭,把它擺在墓里那座古式的西洋蠟台上。
「喔,我的鑽石箱有些與眾不同。這個,你看這裡面。」
在紅褐色的燭光下,昏暗的石窟地板上擺著三口大棺材。當然,墓的深處還放置著幾十副棺材,可是那些都隱在黑暗中看不見,惟有這三副棺材像被特意抽出來擺在那兒似的聚集在蠟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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