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清楚,警察說是暴死。」
「果不其然!」房子想到,「毫無疑問了。佳由子成了那個計劃的犧牲品。」
「貢,打算怎麼辦?」
「嗯,領回遺體再說吧。你呢?」
「當然和你一起去。」
不過,房子並非想去看遺體,而是另有目的。她想:「想必警察還沒有發現那件東西吧?」她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完最後一道手腳。
兩人約定4O分鐘后在東京站中央人口處的車站旅館餐廳會合,便切斷了電話。
擱下話筒以後,房子在她身邊的木椅上坐下了。接著,她從玻璃櫥上拿了一片藥用維生素膠姆糖塞進嘴裡。她是不抽煙的,思考問題時總愛嚼膠姆糖。
不過,她沒法冷靜地思考。她明明知道應該思考的主題是佳由子之死和今後的對策,可是她的中樞神經某個部分似乎略有異常。在學生時代,她曾試飲興奮劑以堅持徹夜不眠,當時的感覺和現在頗為相似。這種心理狀態可以解釋為缺乏現實感。「表姐死了。」房子想到,「對,是我殺死的!是我用遠距離殺人法殺死的。」然而她緊接著又反問自己:「這是真的嗎?這是否可信?不會是圈套吧?」
對於殺人害命,她全無負罪的感覺。人必有一死。佳由子現在不死,再過三十年、四十年,還是免不了一死的。現在死去,不過是提早一點罷了。何況佳由子臨死時還深信丈夫是愛她的。所謂幸福,是一種主觀意識。既然如此,佳由子的一生可謂幸福了……「可是,她真的死了嗎?」房子仍然甩不開這個念頭。如果真的死了,她倒是選了個令人滿意的地方辭別人間。她死在熱海,自然沒有房子的干係,就連西村也擺脫了嫌疑。
房子把膠姆糖吐出來,用錫箔紙包上,扔進字紙簍。「光想沒有用,還是上熱海看看再說吧。」
房子站了起來。
三
西村比房子先一步到了約定地點。不過女招待剛把西村所要的咖啡送來,房子便推開餐廳的玻璃大門走進來了。
房子身披一件天藍色束腰外衣,露出一身黑色西裝。她身材高挑,穿著高跟鞋行走時發出節奏劃一的篤篤聲,十分引人注目。就連對顧客中的年輕美女司空見慣的女招待,也忍不住扭頭看了幾眼。西村想到:「每見她一次,她就增一分姿色。」他心裡充溢著滿足之感。這感覺是天藍色的,那正是房子身上的色彩。「這美女終於是我的妻子了!」這一來,他的表情豁然開朗,哪裡像個即將去認領妻子遺體的男人!
「等急了吧?」房子問道。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這語氣與過去兩人幽會時一般無二,便連忙閉上了嘴唇。過了一會兒,她又說:
「這一次,真叫人傷心……」
「唉!」西村也趕緊嘆息一聲。房子見他鎖眉皺臉,心想:「他畢竟愛著妻子吧?」果然如此,她便是徒勞無益了。
房子就坐以後,面對西村,覺得還是不把那件事對他講明為好。
「剛才我又給警察掛了電話,據說佳由子是自殺。」
房子一路上走來,已經反覆做過表情練習。此時她兩眼大睜,顯得驚詫萬分。
「哦?怎麼自殺?跳海嗎?」
「不不。好像是氰酸鉀。」西村說得又快又急,接著便垂下兩眼,手指敲著「和平鴿」香煙的煙盒。
「是嗎!可她幹嗎要自殺呢?難道她發現了咱倆的事情?」房子聽說警方判斷為自殺,知道事情沿著她鋪設的軌道發展,心裡踏實了許多,說話也就流暢了。
「我想不是……」
「假如是為這個,我可受不了!叫我怎麼辦呢?」
「怎麼辦?可是佳由子決不是那種女人,要是她發現了咱倆的事情,她才不會自殺呢!要自殺也會事先歇斯底里大鬧一通,叫我沒法下台!」
「就是嘛……」房子一邊隨聲附和,一邊沒話找話,「可是難道絲毫沒有這種跡象嗎?」
「啊,她滿以為我根本幹不了這種事情!」西村說罷,閉上了眼睛。房子見了他這副表情,心想:「看來他對錶姐畢竟有幾分恩愛!」
西村閉上雙眼,正在開動腦筋。他想:佳由子成了他那個殺人計劃的犧牲品,這件事對房子也只好隱瞞。
在趕來餐廳的路上,他想如有合適的機會便向房子挑明這件事,要求房子同心協力掩飾罪行。殺害佳由子這一舉動本身就證明了他對房子的愛情,所以房子末必會責怪他心腸太狠。不過,從剛才交談的情況看來,房子對佳由子之死好像並不感到歡喜。她甚至說,如果佳由子是因為察覺了兩人的關係而飲恨自殺,她會「受不了」。當時房子的表情很像意識到了自身的罪責而負疚於心。即使佳由子真是自殺,房子尚且如此慚愧,倘使她知道佳由子實為西村所殺,她恐怕會驚駭不已,以致發瘋吧?西村認為:「這條路走不通。」房子的這種態度,難免給他招致嫌疑。而當警方把他疑為殺人犯時,房子恐怕就會拒絕嫁給他了。豈止不肯嫁給他,說不定根本就不容他親近。這樣一來,殺害佳由子這件事本身便失去意義了。他再次叮囑自己:「還是把秘密藏在心裡吧。」
房子見西村總不睜開眼睛,感到惶惶不安。她如此周密地制定計劃,如此大膽地付諸實行,似乎只是自作多情之舉,並不能討得西村的歡心。
西村從前就有這種在交談中突然陷入沉思的習慣。
「你在想什麼呀?」
經房子一問,西村連忙回答:
「嗯?哦,想工作上的問題呢。」
房子不信。她想,恐怕西村是為妻子哀傷,為負罪之感所糾纏吧。然而房子沒有責怪他。在這種時候,自己受到冷落,感到孑然一身的悲涼,也許是與有婦之夫戀愛的女性不可避免的一種懲罰。
不過,房子暗中期待著,佳由子死後,西村將會改變這種習慣。「可他沒變……」
房子覺得這樣僵持下去很不是滋味,便把手伸過餐桌,輕輕拍了拍西村的手背。
「喂,該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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