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岡製藥公司的廣告稿不再發給我們。和山岡的這種顧慮一樣,植木在讀到這條新聞以後,立刻也就產生了同樣的恐懼。和同是第一流的製藥公司,產銷的藥品種類很多,因此在各報登的廣告也很多。如果由於這條「浪氣龍」的報導的關係,這家公司憤而停止向我們供稿,那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對和同公司來說,象Q報這樣一張小小的地方報,當然是不在活下。事實上,都是由於情面難卻,再加廣告代理店弘進社的努力斡旋,才把廣告紙型分給我們刊登的,植木對這種事實看得很清楚,因而非常害怕引起和同公司的憤懣。
「前原君!」植木把計算員喊到自己身邊說,「你給我計算一下,在這半年之內,和同公司每月平均對我們的發稿量是多少。」
前原回到自己位子上,翻著帳簿,打著算盤。在這個時間裡,植木自己也在頭腦里暗暗地盤算著,眼神里顯露著惶恐的表情。
「可是,『浪氣龍』會引起中毒作用而致人死命,這是真的嗎?」
山岡凝視著植木的眼睛這樣說。其實,植木心裡也有著和他同樣的疑問。
「哦。象和同這樣一家製藥公司,我想總不會輕率地出售這種藥品吧?」
植木凝視著遠處,這樣地獨自嘟噥著。
「也可能是由於體質特殊,因而發生休克致死的吧?」
「也可能是這樣的,不過.報導本身會不會有錯誤呢?」
山間把兩隻手捏成拳頭,支撐著下顎。
「那總不致於吧。別的報紙也都有著同樣的報導哩?」
植木這樣說著。但山口卻搖著頭表示不同意:
「問題在於到底是不是因為注射了『浪氣龍』而死的,死亡的真正原因會不會是由於其他的疾病呢?」
山岡說這些話時把聲音壓得很低,這是他的習慣,每當他思考著什麼問題時,總是把聲音壓得低低的,顯得一副夠有介事的表情。
可是,植木卻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是注射之後立刻產生的反應,所以除了針劑以外,不可想像還有其他原因。不過,究竟是什麼原因,這倒可以不去管它,重要的問題是在於只有Q報把「浪氣龍」這種藥名部登了出來。這種葯,總不見得全部都會引起這種中毒作用,如果是的活,那麼自從開始發售以來,已經經過很多時日了,其他地方也早應該發生中毒的事例啦。很可能只有分配到這裡來的針劑中混入了什麼不純的物質吧。對和同製藥公司來說,這一件事只說明了他們工作上不夠仔細,運氣不好。但在報館來說,也大可不必抓住了這一例外的事件,對這家公司正以全力來宣傳的藥品,有意誇大其詞地來報導啊。編輯部的這種愚蠢做法,使植木感到怒火中燒。
計算員前原把半年來的統計寫在紙上,躡手躡足地走過來。植木戴起眼鏡看著:和同製藥公司平均每月登二十一欄廣告,特別是最近登的欄數更多。那就是因為「浪氣龍」的宣傳關係。一家廠商單獨刊登這麼多的廣告,這種顧主確實是不多的。因此弘進社對和同公司是多麼重視,也就不難想像了。植木不但料到和同公司的憤懣,同時更害怕弘進社也要來責問的。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弘進社呢?東京方面的廣告,絕大部分都是由這家廣告公司代理的,得罪了它,那就變得一動都不能動了。不好的話,它可能會連其他廠家的稿子都不發給我們,以此來懲罰我們一下也未可知。植木想像到事態變得這麼惡劣的時候,只感到眼前都昏黑了。
「到編輯部去問問看。」
植木這樣說著從椅子里站起來時,時間已經是十二點過頭了。所謂「問問看」,那是考慮到面前還有這麼多部下,所以才這樣說的。他實際上的意思是要去向編輯部提抗議。山岡看到他的心裡,便鼓勵著說:「這很好,非講不可的話,是有必要向他們講一講的。」
植木彎著身子走上那寬闊而古老的樓梯。他腳底下一步一步往上移,心裡卻在盤算著應該採取怎樣的步驟來向編輯部部長森野提出抗議。這時候,忽然記起了山岡講過的一句話:「報導本身有沒有錯誤」?報導恐怕是不會錯的,不過引起中毒作用的也許並非「浪氣龍」,而是還有其他的原因。報導的材料當然是從警察局方面來的,如果警察局方面的判斷有誤,那又怎麼樣呢?編輯部只要說是根據發表的材料寫的,就可以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但廣告部卻不能以此來對付廣告主和廣告公司啊。廣告主一定會來攻擊我們,說我們破壞了它的信譽。說不定,由於這一則報導而使「浪氣龍」的銷路大減,廠商很可能還會以賠償營業損失來威嚇我們哩。這是把編輯部的責任全部加在廣告部身上了。事實上,這種情形要比知道「浪氣龍」是中毒的真正原因更為可怕得多哩。弘進社是把和同公司當作最好的顧主的,為了討好這位老主顧,也可能對自己在發稿方面的疏忽先檢討一番,它不知道將對我們採取怎樣的懲處辦法,以便藉此來平息顧主的怒氣哩。植本想到這裡,不由得腳底下也有些躡縮了。
中午已過,編輯部的工作人員已經上班了。部長室是單獨一個房間。植木推開那扇軋軋作聲的房門,部長森野義三正在脫去高爾夫褲而換上普通的褲子。他把一條腿穿進褲管,彎著肥肥的身子向植木看了一眼。「哦」地打了一聲招呼,掀動著嘴唇上那報小鬍髭首先開口說:
「真是,搞得一身大汗,這時候才回來哩。今天的成績可真不差,這個星期天就要比賽啦。」
談起高爾夫,他在本市的地位從來不曾落到過第三名以下,越是他自認為最得意的事情。植木帶著笑容,等著森野在那凸起的肚子上拍好了背帶。
「有什麼事嗎?」
部長一面打著領帶,一面開口這樣問。
植木結結巴巴地把來意講了一遍。雖然盡量不顯露出卑屈的樣子,但說話的聲音卻很低。嘴角邊還帶著一線笑容。
森野在他的話快要講完時就露出了顯明的不高興的樣子。他那肥得重疊成兩層的下顎,象硬質的陶器似的一動不動,眼睛里放射著白光。
「關於廣告主的事情,」部長等植木的話一完就接上去說,「如果一一地都要這樣耽心,老兄,報紙也就辦不成啦。你這方面也許可以從生意眼出發,但在我來說,卻是嚴格的報導第一啊。把名字登了出來也可能造成一些麻煩,可是,我們卻為了社會的利益才這樣做的。為了藥商的關係而無視讀者的利益,老兄,那報紙還有什麼生命呢?你既然身為廣告部長,也應該懂得一些怎樣做報館工作人員的道理阿。」
部長面對著站在那裡的廣告主任,髭著牙咆哮著說:
「廣告部連這些問題都要管,老兄,這是對編輯權的侵犯!」
植木的視線集中在部長褲子前面一顆沒有抓好的扣子上。
第三章
第二天傍晚,弘進社的中田從東京掛長途電話來了。弘進社裡面有一個地方報紙科,中田就是這一科的副科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中田的聲音一開始就帶著怒氣,彷彿電話聽筒都在震動一樣。「看到送來的報紙簡直嚇壞啦。『浪氣龍』決不可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象和同這樣第一流的製藥公司,怎麼會出售這種會引起中毒的藥品啊,何況這是用了最大的力量在宣傳的藥品,這不是常識以外的事情嗎?而且,把『浪氣龍』的名字都在報導中登出來,這又是什麼道理呢?和同公司為此惱火得很哩,說今後一切廣告稿都不發給Q報啦,我們千打招呼萬求情的,真是傷透了腦筋,你們也許覺得沒有什麼,可我們也許會就此失去一個最大的顧主,因而弄得走投無路哩。你們到底對此怎麼解說啊!」中田的話象機關槍似的,說個沒完。
「真是對不起,現在我們也正在和編輯部討論這個問題哩。把『浪氣龍』這個名字登出來,這無論如何是我們的過失。編輯部這種漫不經心的做法,真叫人沒有辦法。無論如何,還得請你們大力幫忙,請你們跟和同公司通融通融,希望它務必看在你們的面上,就原諒這一次罷。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植木從前到東京去時,曾經和這位中田見面過一兩次,現在他就在腦海里想像著中田的姿態,對著話筒點頭哈腰的連連地打著招呼。
這時候,中田又針對他的話接下去說:「這也用不到你們多說,我早已持命地在向和同公司道歉啦,這和我們自己的買賣有關啊。」說著他的聲音愈來愈響了:「如果這一次中毒死亡事件不是由於『浪氣龍』造成的話,那你們怎麼辦呢?至少也得以全三欄的地位免費刊載更正廣告才行吧。和同公司自信是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故的,因此已經表示要在今晚上派遣技師到當地來進行實地調查哩。萬一是地方上的警察機關發表的事實有誤,那和同公司對你們這種輕率態度一定會感到憤怒的,因此今後的發稿也要重新考慮啦。不但是和同公司如此,我們也不能不重新考慮哩!」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啪地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植木欣作慢慢地放下了象牛虻似地腦翁作響的聽筒,覺得恐懼地預感到的那種罪惡的情況,已經變成現實而一步步逼近來了。他盡量抑制著自己,沒有做出那種抱著腦袋的樣子來,只是把背靠在椅子背上,伸出一支胳膊,用手指在桌子上嘈塔地敲著,接觸到玻璃台板時的感覺,使他從指尖一直冷到指彎里。
「弘進社惱火了吧?」一直尖起耳朵聽著的副主任山岡,搭拉著腦袋這樣問著。他那眼神與其說是在耽心,不如說是一種好奇心的表示。
「是在發怒哩。講話的是中田,嘩嘩地大鬧了一陣。弄得不好,看來光是和同公司的停止發稿還解決不了哩。」
「解決不了?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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