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圍著飛機。西門以為人們要幫助他下飛機。他的幻想不久就破滅了。幾秒鐘后,二十多個人對飛機進行了襲擊。西門的臉被兩支槍筒抵住不能動。他被捆上,嘴巴里塞上了東西,被從頭到腳裹在一條被單里不能動,即使企圖抵抗也做不到。
「和其他的人一起投到船艙底下,」一個嘶啞的聲音命令道,「要是他抗拒,用勃朗寧手槍對待。」
手槍是用不著了。西門被包裹的方式已使他完全無力抵抗。無可奈何,他只看見那些抬著他的人走了一百三十步,走近了大聲嚎叫的人群。
「你們結束嚎叫了么?」一個人冷笑著說,「大家走遠一點。瞧!輕機槍要掃射了。」
人們爬上一道樓梯。西門被繩子拖著走。一隻粗魯的手搜索他的口袋,拿走了他的武器和文件。他感到被人再次抬起,從半空中扔下。
這掉落並沒造成什麼損傷,因為他落在一堆俘虜中,他們擠在船艙底,在口中塞著東西的狀況下咒罵著。
西門用手肘和膝蓋勉強在地板上佔有了一個位置。這時大概是早上九點鐘左右,從這時候起,時間對他已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衛他從那些爭奪的人那裡獲得的位置,以免給舊有的佔據者或新來的人搶去。那些被口中所塞物阻住的聲音在生氣地抱怨,或是呻吟、喘氣,他們精疲力竭。這真像地獄!那裡有垂死者和死屍,有法國人和英國人的喘息,有帶血的、粘糊糊的破爛衣服和屍體的臭味。
在下午時分,也許是晚上,一陣巨大的聲音響起,像放煙花似的,接著很多人帶著造反的憤怒和激動大聲叫喊起來。突然間,一個比人群的嘈雜聲更強的尖銳聲發出了命令。頓時一片沉寂。接著一陣短促急迫的槍聲,然後是輕機槍可怕的噠噠響。
這持續了至少兩三分鐘。嘈雜聲又響起,它持續到西門再也聽不見煙火的劈啪響和槍彈的爆裂聲。人們大概還在鬥爭。在詛咒和痛苦的叫喊聲中,人們結束了那些受傷者的生命,一堆垂死的人被扔到坑裡。黃昏和黑夜過去了。西門自從和多洛雷在湖邊吃了一頓飯後一直沒有吃過東西,而且由於缺乏空氣,胸上壓著死去的和活著的人,嘴裡的填塞物搞得下巴生痛,那像密封的風雪帽般套著他的頭部的被單,這一切使他難以忍受。人們是否讓他在這裡死於飢餓,窒息,在這些腐爛和粘糊糊的人肉堆中,在死亡的含糊的呻吟聲中?
西門的眼睛雖然被逮住,但他感到了太陽升起。他的睡著的鄰人亂躦亂動,像酒桶底的粘糊糊的蟲子。接著,從上邊響起一個抱怨的聲音:
「不方便尋找!……頭目得有女僕!像在爛泥里逮住一條蟲那樣難……」
另一個聲音大聲說:
「行啦!瞧!朝左看……就是他……我認出捆住他的腰身的那條繩子……忍耐一點,我把他鉤住……」
西門感到一件東西鉤住了他身上的繩子,這大概是篙桿上的鐵鉤。他被鉤住,拖起來,從死屍上面拖到坑外。人們把他的腿解開,並對他說:
「趕快,站起來,演員!」
西門的眼睛一直被蒙著,雙臂被抓住拖到船骸外面。他們走過競技場,他感到了腳下踩的小石頭。他們登上通向另一條船骸甲板的一道樓梯,在那裡停下來。
就在那裡,人們拿走了那風雪帽似的被單和塞在他口裡的東西,於是西門看見了他所處的場地:這裡圍有一層層路障,由各種東西堆成:小船、木箱、包裹、石頭、沙壩。一條魚雷艇的骨架連接著一些生鐵管。在一艘潛水艇後面有一些連續不斷的戰壕。
沿著路障,荷槍的看守在站崗。一群流浪者在離輕機槍約一百米遠的地方轉來轉去,大聲叫喊。圍障內平展著一片硫磺色的小石場地,很像那發瘋老婦放在她布袋裡的一樣。是否摻雜在這些石頭中的是一些金幣?一些下了決心和武裝得很好的強盜是否已聯合起來佔有了這寶貴的場地?相隔不遠處有一些小山岡豎立著,像熄滅的小火山口的圓截台。
看守西門的人要他轉過頭去,把他捆在一根折斷的桅杆腳下,靠近一群被另外一些守衛用鎖鏈捆住的像牲畜一般的俘虜。另一邊是匪幫的參謀,他這時正在主持法庭。
在一個圓圈的中央,有一個相當高的講台,旁邊是十來具屍體和一些垂死者,其中有的在可怕的抽搐中掙扎。講台上,一個人在坐著喝酒,更確切地說,是躺在一個似王座的座位里。在他近旁,有一張矮凳和幾瓶香檳,還有滴著血的刀子。在他的兩旁有一群持槍的人。他穿著黑色的制服,上面有勳章和鑽石、寶石點綴著。他的頸上掛著綠色寶石項鏈。他的前額上戴著黃金和寶石的冠冕。
當他停下喝酒時,他的面孔顯露出來。西門顫抖起來。根據他想起的他的朋友愛德華的身體特徵的細節,他知道這人是維爾弗雷德-羅勒斯頓。在那些珠寶和項鏈中,有一個飾著珍珠的小肖像——巴克菲勒小姐擁有的小肖像和珍珠。
六 地獄
維爾弗雷德-羅勒斯頓的面孔是一付流氓面孔,特別是一付酗酒者的面孔,他的堂弟愛德華的高尚的面容被這位堂兄放蕩的生活習慣毀壞了。他那細小的眼睛深陷在眼眶裡發出奇特的光。他不斷地咧嘴使他的下巴像大猩猩似的。他笑著說:
「西門-迪博克先生么?請原諒。在您之前,我要打發幾個壞蛋到一個更好的世界去。三分鐘后,就會輪到您,西門-迪博克先生。」
他對他的同黨說:
「這些人中的第一個……」
人們把一個害怕得發抖的可憐人推向前來。
「他偷了多少黃金?」他問道。
「兩個英國金幣,爵爺,是從路障外掉下來的。」
「把他殺了。」
一聲槍響。那可憐人倒下了。
二個人被跟著執行了死刑,都是草率行事。每一次行刑,劊子手和參加的人都大笑,而且蹦蹦跳跳,就地旋轉。
輪到第四個受害者時——他沒有偷盜,只是人家懷疑他偷盜——劊子手的槍失效了。這時羅勒斯頓從他的座位上跳起來,直立在受害者之前,比受害者高出一個頭。他把刀子插到他的兩肩之問。
這時大家狂熱起來。守衛們大喊大叫,在講台上瘋狂地亂蹦亂跳。羅勒斯頓重新回到座位上。
接下來的兩次是用斧子砍的,兩顆頭顱跳到地上。
這些惡魔使人感到像在非洲中心的黑人朝廷中。這些強盜代表的人類,脫離了管制他們的行動的一切規範,放任自流,不怕警察,回復到原始野蠻時代。羅勒斯頓這個酗酒的野蠻人的頭目,出於兇狠和古怪的本能,為殺人而殺人,因為這是日常生活中無法享受的一種肉慾,看到血比喝香檳更使他陶醉。
「輪到法國人了。」暴君大笑著高聲說,「輪到迪博克先生了!我來負責干!」
他從座位上走下來,站在西門面前,手裡拿著染血的刀子。
「啊!迪博克先生,」他低聲地說,「頭一次在黑斯廷斯旅館您逃脫了我的手!對,我襲擊的似乎是另一個人。算您走運。但是,親愛的先生,為什麼您不讓人忘記,反而追蹤著我和巴克菲勒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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