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了一下,共有十一位客人,他們雖然是有男有女,但共同的特徵是白人,且穿著正式。這不包括那兩位皇家空軍飛行員的妻子(她們已和那個矮胖的美國人先到了)和那個漂亮的未成年少女。她們的請柬就是她們的美麗。
我把車窗搖了下來,因為離那裡只有半個街區,所以我能夠清楚地聽見從花園裡傳來的談笑聲。我從車上下來,走近那個晚會。人行道上空無一人,最近的一個路燈也在街對面,因而沒有人注意到我從那修剪得當的矮樹叢間窺視他們。
他們的宴會在戶外進行:一個野餐用的長長的餐桌已經放好,酒擺上了桌子,幾個穿白制服的黑人男僕在侍候著。三支繪有颶風圖案的蠟燭和兩個插著六支蠟燭的燭台在那張迷人的桌子上放著,還沒有點燃。每一個人都在縱情歡樂,我看不出晚會要持續多長時間。起風了,這時一隻蚊子叮了我一下。
今天早晨,瑪喬麗·布里斯托爾說能從空氣中聞到暴風雨的氣息。現在,傻瓜都能聞出來,暴風雨就要來了。我也能。
德·瑪瑞尼讓一個僕人拿來了火柴。在他的身邊坐著那位皇家飛行員的金髮碧眼的妻子,他半抬起身想去點燃蠟燭,風卻把火苗撲滅了,差點燒到他的手。
「媽的。」他罵了一句。
「這是怎麼了?」那個未成年少女天真地問。
「我的心肝兒,這真是他媽的狗屁天氣。」她那滿臉傲慢的男伴說。每個人都笑了.除了我,又一隻蚊子叮在我臉上,我毫不留情地打死了它。
德·瑪瑞尼把自己燒了好幾次,可依然不放棄,想把蠟燭點燃。終於,燭台上的蠟燭點燃了,火苗就像泰坦神(希臘巨人)的手。
「瞧。」他用一種法國式的腔調說,似乎對自己的工作很滿意。但我想,他對法國一定和我一樣知之甚少。
暴風雨終於來了。客人們哈哈大笑,幾個女人尖叫著,我想這是女性表達歡樂的一種方式。
「大家都到屋裡來吧!」德·瑪瑞尼說,他的僕人迅速地把桌子搬了進去。
雨點落在客人們身上,大家四散而逃,為自己找遮蔽風雨的地方。我呆在矮樹叢中,渾身都濕透了。「媽的。」我在心裡罵著,迅速地跑回到我的別克車上。
我在車裡坐了很長時間。雨像掃射的機關槍一樣,擊打著我的汽車,更像敲鼓一樣撞擊著車頂。棕櫚樹劇烈地搖擺著,樹葉唰唰作響,那聲音就像兩張砂紙在摩擦。風令人厭煩地呼哨著,帶來了一股微弱的花的香味。由於車窗關著,我在車裡很熱。因為雨的流淌,車窗變得模糊不清。又熱又大雨傾盆,我感到很沮喪。
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把我從遐想中喚回,我感覺自己像是被迫擊炮打中了。雖然是在炎熱的天氣里,我還是出了一身冷汗。我非常想抽一支煙。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我一生中唯一一段吸煙的日子就是在瓜達爾卡納爾島的時候。我很少想抽煙,那時是突然染上了瘧疾,現在那種可怕的感覺又抓住我了。
我擦了擦車窗擋風玻璃上的霧氣,看看車外,雨還在傾盆地下。我看了一下手錶:已近午夜了。我還能睡多長時間呢?我是否應該做點什麼?也許我應該拿著相機,穿過已水流成河的街道,從濕漉漉的矮樹叢中爬過去,看看那些加勒比海的白種人放蕩到什麼地步。
但正在這時,晚會結束了。成雙成對的伴侶都回到了他們的汽車上,可那個傲慢的男人和他年幼的女伴卻不在其中。啊,這對快樂的伴侶從屋裡出來了,在傘下緊緊依偎著。他們很快就從室外樓梯向上走去——車庫頂上的二樓很明顯是一間客房。
當那個美國人和一個年齡稍大,相貌俊美的男賓走出來時,一道閃電從天空劃過。這意味著伯爵單獨和那兩位空軍飛行員的妻子在一起,也許他要不顧名譽,盡情享樂。
也許,我該拿著相機去看看……可這時,德·瑪瑞尼把他的夾克遮在頭頂,向停在草坪上的林肯車跑去。他啟動了車子,開到離門廊最近的地方。一個僕人,我想是克提斯,為那個金髮碧眼的飛行員妻子打著傘,走到了等待的車子旁。我笑了,好像自己的買賣馬上就要做成了。
這位女士上車后,克提斯又返回屋裡,送那位黑皮膚的美人出來,她很舒適地坐到了林肯車的前排座位上。我想這幾位男女接下來的談話該是那種法國式的句子:家庭是一種拖累。
我跟著林肯車回到了海濱大道上,雨太大了,為了能看見前面的林肯,我的雨刷器不停地擺動著。伯爵的車在雨中搖擺著,我的車也是。在這樣的暴風雨中,任何汽車都會感覺輕若鴻毛。雨依然不停地下著,街道上都是水,雨水朝下水道流去。店鋪都已關上了門,在雨水中被沖刷得閃閃發亮,更被一陣閃電鍍上了銀藍色。一個藥店的霓虹燈在雨中閃爍著,像幽靈的眼睛。我們路過了還亮著幾盞燈的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一張溫暖的床正在那裡等著我。
今天早上,撒木爾曾帶著我和布里斯托爾小姐走過這條路。可現在,我感覺那已經像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林肯車經過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開到了一條小路上,我差點跟不上它。它在一座建築的信箱前邊停下了。這座建築的門上亮著燈,上面掛著一塊木牌子,寫著:哈博德別墅。我開了過去,瞥見了林肯車正停在那兒,那兩個年輕女人正在用力敲別墅的門。德·瑪瑞尼坐在車裡,啟動了車子。當我找到一個地方把車子轉彎,並開回來時,林肯車已經開走了。我只能嘆氣了。今天晚上在這位伯爵身上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德·瑪瑞尼像一個極有禮貌的紳士,把他的兩個女賓送回了家。兩盞紅色的汽車尾燈在前面閃爍著,可能正是他的車,但我已不想再追下去了。
整個下午,還有晚上——這長長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唯一的收穫就是掙了一萬美元,這就是我的所得。
第六章 命案
槍炮般轟鳴的雷聲劃破天空,把我的夜晚也變做了瘋狂格鬥的地獄之夢。這一夜我被一次次地驚醒,在賓館的房間里逡巡,望著波濤洶湧的大海和狂暴的天空,要是能有一支煙就好了。賓館的樓下,棕櫚樹被風吹得不可思議地彎著腰,漆黑的樹影在閃電中變做幽藍色。該死的暴風雨無序地起起落落,彷彿被調到海德斯電台的不聽話的收音機,一聲瘋狂的呼嘯之後便是溫柔的風聲和滴答的雨聲,然後又是一聲呼嘯,伴著隆隆的雷聲……
我終於夢到了其他一些東西,那世界寧靜而又甜蜜,我正在吊床中悠閑地搖擺著,一位除了一條草裙外不著一物的當地女孩手捧椰子供我吮吸。她看起來有些像瑪喬麗·布里斯托爾,只是皮膚更黑一些。我吸完椰汁后,她用柔軟如枕墊一般的手輕輕撫摩我的額頭……接著,隆隆的炮彈射擊聲再次震醒了我的夢。
我從床上坐起,艱難地呼吸著,汗水濕透了我的衣服,我再一次聽到了那聲音,終於意識到那是有人在敲我的門。那個人不停地敲著門,簡直令人討厭。當然,它不是炮彈射擊。
我掀開被單,一邊套上外褲,一邊走過去開門。如果這是女僕要整理我的房間,我已經準備好了要大發雷霆,直到我匆匆地掃了一眼手錶時,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起得太晚了,已經是十點多了。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還沒有看清對方是誰,就大聲地問:「什麼事?」
在那飾有金色穗子的雪白頭盔下,是一張神色莊重的黑面孔。「你是內森·黑勒先生嗎?」這個加勒比口音的人問我。
我敞開門,原來外面站著兩個人,他們是兩個拿騷黑人警官,都戴著頭盔,穿著白色的夾克衫,紅色條紋的褲子,腳上穿著擦得程亮的皮靴。那副模樣彷彿剛剛從燈火通明的歌劇院中走出來。
「我是黑勒。」我回答,「你們是否要進來,我剛剛起床。」
他們挺直肩膀,走進屋來——我怎麼這麼愚蠢?「你得和我們到西苑走一趟。」其中一個人立正站在那裡,對我說。
「西苑?為什麼?」
「那兒發生了一件麻煩事,涉及到你的僱主。」
「我的僱主?」
「哈利·歐克斯先生。」
「什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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