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沉默不語。我腦海中浮現她那種表情——有話想說,卻緊咬住下唇。
「如果沒有事,我要掛斷了。」
她還是沒回答,所以我擱回話筒,但,即使這樣,我仍覺得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春節過後,她們升上三年級,我有一段時間盡量不正面對著她。在走廊上見到她,我立刻回頭,上課時也極力不望向她。最近雖沒再那般神經質的避開她,卻……何況,陽子也是那段時期才開始因為服裝和上課態度,被校方認定是問題學生?
直到上完課,我終於連提醒她以後不能遲到也沒說半句。不過,平常也有學生遲到,而我同樣沒說話,因而其他學生也不覺不可思議。
回到教職員室,對長谷提起此事,他雙眉緊鎖,不斷念著:「真是沒辦法?恢復上課的第一天就遲到,根本瞧不起學校,這種時候若不狠狠訓她……好吧!中午休息時間我會叫她來訓話。」
長谷拭著鼻尖的汗珠。他只比我大兩、三歲,但是看起來更老。或許是少年白頭、身材又胖的關係吧?
這時,坐在隔壁的村橋開口了:「高原陽子上學了?」
這人說話的語氣里總是帶有雙關意味,我很討厭。
我點頭:「是的。」
「真是亂七八糟?」他恨恨的說,「真不知她來學校幹嗎!她難道不明白這裡並非她那種害蟲該來的地方?反正,只停學三天太縱容她了,有必要停學一星期,最好是一個月。不過,即使這樣也沒用……」他邊推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邊說。我雖然不是特別具有正義感,但是,村橋使用的「害蟲」、「瘤」、「垃圾」之類的說法,很讓我不快。
「她二年級的時候並沒特別壞!」
「有些學生就是在最重要的時期才一百八十度劇變,算是一種逃避吧?做父母的也有問題,根本沒督促嘛!她父親從事何種工作?」
「應該是K糕餅公司的經理吧?」我望向長谷。
他頜首:「不錯。」
這時,村橋兩道眉毛擠在一塊,一副恍然的表情:「這是常有的情況。父親過分忙碌,沒時間關心女兒的教育,卻供應太多零用錢,形成最容易墮落的環境。」
「是嗎?」
村橋是訓導主任。他不停高談闊論,我和長谷只是偶爾搭個腔。陽子的父親很忙碌似乎是事實。依我的記憶,她母親在三年多前病逝,家事完全由女傭負責。不過,她幾乎只是和女傭共同生活,父親很少待在家裡。她說這些話時,臉上毫無黯然神色,或許內心很痛苦,但,表情開明,完全未形諸於色!
「那麼,母親呢?」村橋問。
長谷回答。他連陽子母親的死因是胃癌都知道。
「沒有母親?那可真糟糕,無可救藥了。」
村橋不停搖頭的站起來時,鈴聲響了,第二節課開始。我和長谷回自己的辦公桌準備妥當,走出教職員室。
途中,在走廊上,我和長谷閑聊。
「村橋老師還是那麼嚴厲呢?」
「他是訓導主任。」我說。
「話是這樣沒錯,但……高原抽煙的事,好像是在洗手間偷偷進行的,卻被他發現。」
「哦?是村橋老師?」
我是第一次聽說。看來他果然看陽子很不順眼了。
「學校決定處罰她停止上課三天時,只有他堅持一星期,最後,還是由校長決定。」
「原來如此。」
「高原的確是問題學生,但,她也有可憐的一面。這是一位學生告訴我的,說她是今年三月底左右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三月底?」我心跳加快了——是她約我至信州旅行的那段時期!
「你也知道,那孩子的家自從她母親死後,家裡就只剩一名女傭,但是,今年三月那位女傭辭職不幹,換來另一位年輕女傭。若只是這點倒還無所謂,但,事情真相卻是她父親強迫前一任女傭辭職,帶某年輕女性住進家裡。我判斷,這是讓她心理叛逆的原因。」
「是這樣……」
和長谷分手后,我想起陽子那倔強的個性。她很單純,卻也因此在絕望之時反抗心理愈強烈。我不擅於帶領學生,不過知道好幾位學生都是因同樣理由自暴自棄!
忽然,我想起陽子邀我至信州旅行之事。如果她是因家庭環境變化而困擾,才想外出旅行呢?
如果是打算在途中和我商量,希望獲得我的建議呢?也許,她只是想找個能幫她分擔苦惱之人……
但,我沒答應,不僅沒答應,更連理都懶得去理。我想起陽子她們升上三年級后第一次上課的情景。我望向她時,視線正和仰起臉來的她交會。當時她的視線至今仍令我忘不了?那是如針般銳利的視線!
第三節
「怎麼啦?看起來無精打採的。」
經過三年級的教室附近時,背後有人說話。而,會用這種口氣叫我的學生很少,不是惠子就是加奈江。我回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惠子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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