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大街的牆可能有九英尺高,圓拱形的入口處有一扇鐵柵欄門。天使路上昏暗高懸的路燈照在栗樹的枝椏上,發出幽靈般的綠光;樹蔭將伊娃房子的前花園籠罩其中,燈光勾勒出大門外托比的身形。天使路並未到處都是警察。恰恰相反,倒是一個好管閑事的警察讓伊娃免於被托比發現。托比正走到大門口,一個發急的聲音雷鳴般地在他身後響起。"Attendezla,jeunehomme!"那聲音喊道,"Qu'est-cejevois?Vouspartezl'anglais,hein?Hein,hein,HEIN?"(譯註:法語,"等一下,年輕人!我看見什麼了?您說英語嗎,喂?喂,喂?")
隨著每一聲"喂",音節如連珠炮般彈出,氣勢逐步加強。腳步聲咚咚地過街而來。
托比轉過身,攤開雙手,用法語答了話。他的法語很流利,儘管說的時候帶了一種古怪的口音,伊娃常常懷疑他是故意養成這種口音,表示對任何該死的外國人不作絲毫的讓步。"我只是去奈爾女士的房子。就在這兒!"他拍拍大門。
"不行,先生。不許離開房子。請您回去。快,快,快!"
"可是,我跟你說——!"
"請回去。請您別做傻事!"
托比無可奈何地做了個惱火的手勢。伊娃看見他在路燈下轉過身:透過柵欄,她看到溫和的面龐,修短的鬍子,棕色的捲髮,現在卻由於某種無法鎮定的強烈情緒而綳得緊緊的。托比舉起拳頭,毫無疑問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至少伊娃感覺到了。"巡官先生,"他說道,必須記住法國的巡官的意思就是警察,"請問您還記得我的母親嗎?她正在樓上歇斯底里大發作。您看見她的。"
"啊!"執法者說。
"她希望我來找奈爾女士。奈爾女士是惟一一個能幫助她的人。只不過我沒有跟你們說。我只是到這兒來一下。"他又開始用力拍打大門。
"先生,您哪兒也不能去。"
"我父親死了……"
"要是在這兒發生了殺人事件,"執法者厲聲說道,"就是我的錯嗎?發生在拉邦德萊特的殺人事件!太過分了!我簡直不敢想格倫先生會說什麼。賭場里發生自殺事件——已經夠糟了。而這次!"接著,這個嘶啞的聲音變得絕望。"哦,我的天,又來了一個!"
這次的煩惱是由另一串腳步聲引起的,這回是輕快的腳步聲,急匆匆地穿過大街而來。嘉妮絲·勞斯穿著鮮艷的緋紅色睡衣,走到大門口的兩人面前。她蓬鬆的淺紅色頭髮剪成長短髮式,與身上的睡衣和小臉蛋上的蒼白形成對比。二十三歲的嘉妮絲矮小結實,乾淨整潔,活潑固執,有著十八世紀的婀娜身姿,(有時候)也有十八世紀的嫻靜端莊。這會兒她一臉茫然地叫出了聲。"怎麼了?"她對托比喊道,"伊娃在哪兒?怎麼你還站在這兒?"
"因為這個傻瓜說……"
"你就讓那傢伙給擋住了?我就不會。"
執法者顯然聽得懂英語。嘉妮絲透過大門的柵欄朝里看去,正好對著伊娃的雙眼,但並沒看到她。警笛又一次響起,叫他們頭皮發麻。"這是在叫我的夥伴們,"警察冷冷地說道。"好了,先生!好了,小姐!你們是要安安靜靜地跟我走回去呢,還是要被押送回家?"
他一下躍入伊娃的視野,抓住托比的手臂,從斗篷下迅速抽出一根白色硬橡膠的警棍來,在手裡掂了掂。"先生!"他的語調變得沉重,"我很難過!這叫我不好受。你也難過,看到自己父親那樣死去。"
托比伸手遮住了雙眼。嘉妮絲突然轉身向他們自己的房子跑去。"但是,我有我的命令!來吧!"警察連哄帶勸的聲音雖然空洞,卻不無同情。"還沒那麼糟,是不是?只消等一刻鐘,長官就到了!真的只消一刻鐘!然後你就可以見到她了,毫無疑問。喂?現在,請您……"
"好吧,"托比沮喪地說道。
警察放開了他的手臂。托比離開前又看了一眼米拉馬別墅。他身材壯實,下巴方正,穿著並不協調的長雨衣,出乎意料地開始說話。他完全顧不上禮節了,由於感情強烈,說的話聽上去象熱烈的戲劇台詞。"有史以來最美,最溫柔的人啊!"他說道。
"嗯?"
"奈爾女士,"托比指了指,解釋道。
"啊!"執法者說著,扭頭瞥了一眼這位完人的房子。
"沒人能跟她比,"托比說道。"從來都沒有人能跟她比。又高尚又純潔又可愛又……"他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費了很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這些伊娃幾乎能感覺到。"要是不允許我去那兒,"他又用法語說,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大門,"我打電話給她不會遭到反對了吧?"
"先生,我收到的命令,"執法者停頓了一小會兒,答道,"不包括打電話。是的。可以打電話。
又是電話。
伊娃透過大門觀察外面,祈禱警察別呆在那兒了。她必須比托比·勞斯先到電話機旁,鈴聲一響就接起來。伊娃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托比把她這樣地理想化了。她本可以阻止他說這樣誇張的傻話的。然而,這讓她的心痛又不同以往。她一方面由於著急而怒不可遏,而另一方面她女人的本性又讓她可以獻身一切,她再次發誓要不擇手段,不讓托比知道今晚這段百口莫辯的插曲。
警察打開大門,把頭伸進去看了看,似乎感到滿意,伊娃卻因此屏息了好幾秒。她聽見他的腳步聲穿過大街。對面房子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伊娃迅速低下頭朝自己的前門跑去。
她依稀覺得睡衣飄了起來;腰帶又鬆開了。可她毫不在意。只要奔上幾級台階就到前門了。但對她來說,這彷彿是一個沒有盡頭、無休無止的空間,她不顧一切地冒著隨時會被抓住打死的危險。即便把鑰匙插入門鎖似乎也需要無限漫長的時間,開始時鑰匙沒插進去,尖齒磨擦出尖銳的聲音,在鎖孔四周打滑。
然後她進了屋,置身溫暖而親切的黑暗之中。門輕輕地關上了,把所有不快都關在了她的身後。她成功了,並且相當有把握地認為沒人看到她。伊娃的心砰砰地跳著;再次感到了手中濕乎乎的血污;腦子似乎變得遲鈍起來。她在黑暗中蹲下身,恢復了呼吸,讓頭腦跟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以便能夠條理不亂地跟托比通話。正在這時,樓上的電話鈴響了。
現在她可不用害怕了。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理所當然,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一切必須恢復正常。她把睡衣裹得更緊,輕手輕腳地上樓去聽電話。
第六章
僅僅一周之後,九月一號星期一的下午,阿里斯蒂德·格倫先生和他的朋友德莫特·金洛斯醫生一起坐在東永飯店的露台上。
格倫先生扮了個鬼臉。
"我們都安排停當了,"他一邊攪拌咖啡一邊說,"將以謀殺莫里斯·勞斯爵士的罪名逮捕伊娃·奈爾女士。"
"鐵證如山了?"
"不幸如此。"
德莫特·金洛斯感到一陣顫慄,"她會不會被……"
格倫先生考慮了一下。"不會的,"他半眯著眼睛,彷彿在審視一架天平,"我想不太可能,那可是條柔美的脖子。"
第12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