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順便說說,昨天下午,令郎沒有來看過您嗎?」
「您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也沒有,只不過是個問題。」
「女門房會告訴您,他至少有三個星斯沒有來看我了。」
她講話的語氣生硬,眼光富有挑釁性。梅格雷不讓她講出她原先準備講的話究竟對不對?
「我很高興您來看我,因為這證明了您的周到。」
「周到」這個詞對這個女人的灰色眼睛產生了某種影響,她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有些處境是非常為難的!」她說,「沒有人會理解。即使我的丈夫,他也勸我別戴孝!不過請注意,我現在是既戴孝,又不戴孝。不戴面紗!不戴黑紗!只不過穿了一身黑衣服……」※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梅格雷動了動下巴,表示同意;他把煙斗放在桌子上。
「並不因為我們已經離婚了,羅熱使我不幸,我就應該……」
她恢復了自信,不知不覺地在逐漸靠近她原先準備好的那套話。
「尤其是在象這麼一座大房子里,那裡面有二十八個家庭!都是些什麼樣的家庭啊!我講的不是住在二樓的那些人。再說,就算聖馬克先生受過良好的教育,他妻子也許不會為了世界上所有的金子而向人表示敬意……如果一個人受過良好教育,那就……」
「您是在巴黎出生的嗎?」
「我父親是莫城的甜食商。」
「您是幾歲嫁給庫歇先生的?」
「二十歲……請注意,我的父母不讓我在商店裡工作……那時候,庫歇總是在外面奔波……他保證他能賺大錢,能使妻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她的目光變得嚴峻起來了,她要確信梅格雷的神色中沒有威脅性的譏諷意味。
「我並不想說我和他一起受了多少苦!……所有他賺來的錢,他都扔在一些可笑的投機事業裡面了……他誇口說他會變成富翁……他一年換三個地方,以致到我生孩子時,我們連一個銅子的積蓄也沒有,嬰兒用品都是我母親買的……」
她終於把雨傘擱在辦公桌旁邊了。梅格雷心裡在想,昨天晚上,當他在窗帘上看到她的人影時,她一定也是這樣聲色俱厲地在數說她的丈夫。
「一個人如果養不活妻子,那就不該結婚!我就是這麼說的!尤其是當一個人連一點兒自尊心沒剩下的時候!因為庫歇從事過的職業,我幾乎不敢一一講給您聽……我要他找一個比較嚴肅的工作,到頭來會有一份養老津貼……比如說在什麼政府部門!……如果他發生了什麼事,我至少可以有所保證……可是他不,他甚至跟參加環繞法國自行車比賽的選手們一起到處周遊,也不知道他是以什麼名義參加的……他總是走在頭裡,負責膳宿等這一類事情!回來時身無分文!……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我那時候過的就是這樣一種生活……」
「那時候你們住在哪兒?」
「住在南泰爾!因為我們那時候甚至付不起城裡的房租……您認識庫歇嗎?……他總是無憂無慮,他!他不感到羞恥!他也從不擔憂!……他聲稱他生來就是賺大錢的,他總有一天會賺到的……自行車以後是錶鏈……不!您是想象不到的!他在早市上的敞棚里賣錶鏈,先生!以致我的姐妹們不敢到納伊集市上去,就怕在這種場合遇到他……」
「是您提出要離婚的嗎?」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腦袋,可是她的神態還是那麼神經質。
「那時候馬丁先生和我們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他要比現在年輕得多……他在國家機關里供職。庫歇幾乎總是在外面跑,碰運氣,留下我一個人……啊!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我把他的情況告訴了我的丈夫……雙方同意以性格不合提出離婚……不過庫歇要給我孩子一筆撫養費……我們,馬丁和我等了一年,隨後結婚……」
這時候,她似乎有些不安,手指撥弄著她小錢包的把手。
「您著,我運氣總是不好。起先,庫歇甚至連賠養費也不能按時付給!對一個敏感的妻子來說,看到讓第二個丈夫來供養一個不是他生的孩子,心裡是非常痛苦的……」
不!梅格雷沒有睡著,儘管他眼睛幾乎閉上,牙齒咬著的煙斗也已經熄滅了。
故事越來越感人了。那個女人的眼睛濕潤了,她的嘴唇令人不安地抖動起來了。
「只有我知道我受了多大的苦……我讓羅熱學習……我想讓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不象他的父親……他富於感情,非常敏感……在他十七歲那一年,馬丁替他在銀行里找到一個練習生的位置……可是這時候他遇到了庫歇,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遇到的……」
「後來他就養成了向他父親要錢的習慣,是嗎?」
「請注意這一點,庫歇對我的任何要求都不肯答應!對我來說,一切都是艱難的!我穿的連衣裙是自己縫製的,一隻帽子戴了三年也不能換一頂新的。」
「可是只要羅熱要什麼,他就給什麼,是嗎?」。
「他使羅熱墮落了!……羅熱離開我們了,一個人過日子去了,他有時候還到我家裡來,可是他也去看望他的父親……」
「您住在孚日廣場已經很久了嗎?」
「快八年了……在我們找到房子的時候,我們甚至不知道庫歇在做血清生意……馬丁想搬家……這下子可全啦!……如果有人應該離開這兒,那就應該是庫歇,對不對?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庫歇闊起來了,我看到他乘了一輛由司機開的汽車來了!因為他有了一個司機……我見到了他的妻子……」
「在她家裡嗎?」
「我在路上窺探她,想看看她跟誰相象……我想還是別說的好……無論如何,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瞧她那副神氣,儘管她穿著鬈毛羔皮大衣……」
梅格雷的手伸向自己的額頭。他腦子裡出現了幻象。他盯著這張臉看了足足有一刻鐘,現在這個形象似乎緊貼在他的視網膜上,難以擦掉了。
毫無血色的瘦長的臉,面容清秀,表情多變,但表現出來的始終是一種逆來順受的痛苦神色。
第13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