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特晚上開車接兒子時總要問問:「怎麼樣,孩子?」
「不行,爸。」羅伯特望著夜幕下的街道,好像每一座樓的門窗都在嘲笑他,「我能理解巴赫的賦格曲,但理解不了數學。我看這改變不了了。」
「有意志就有力量嘛,或者說:有志者事竟成。」
「爸,那是格言。」
「孩子,那是古老的智慧,生活的知識,我一直是按照格言行動的。」
「我永遠不想當什麼處長。」
「這我知道,你母親已經把你看成第二個鋼琴大師李斯特了。不過這還沒有下定論呢。」
羅伯特沉默了。他心裡想:爸,你錯了,說不定現在早就是木已成舟了。你們沒有看見烏麗克跪在我身邊,用餐巾為我止血,大罵薩爾瓦多,把我抱在懷裡,這一切你們都沒看見。我愛她。關於我的未來,我只知道這一點。
10天以來,羅伯特的母親悉心照料他,好像他被人打得粉身碎骨似的。她一直在他身邊,一會兒為他抹藥膏,一會兒讓他喝可可。他有時婉言推卻,說他不疼了,已經康復了。而母親則說:「別吭聲!當媽媽的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有病。我看你就是有病。」她就差給兒子喂飯和擦嘴了。
在這10天里,羅伯特有父親開車接送,著實地攻了一番數學。同時,他在同班同學中間大受佩服,因為他們誰都沒有遇到過有功夫的人,他們只是在影視作品里見過李小龍式的人物,羅伯特大難不死,真是奇迹。
更重要的是,在這10天里,羅伯特體會到他多麼需要烏麗克。他日益不安,思潮起伏,不知現在烏麗克怎麼樣了?她不是威脅過薩爾瓦多嗎,他對她怎樣,打她了嗎?想到這些,羅伯特都快瘋了。他老在想一個問題:烏麗克為什麼要在這家酒吧工作?為什麼不找個別的活兒干?那種環境對她有什麼吸引力?對一個年輕女子來說,在其他職業方面顯身手的機會不多的是么!
這些天來,羅伯特越來越沉悶,乖僻,內心充滿了恐懼和渴望。對蓋爾達來說,這證明兒子仍在受襲擊後遺症的折磨,胡伯特也同意這個看法。一天晚上,兩口子在床上談起這個話題。胡伯特略帶遺憾地說:「羅伯特是個多愁善感的孩子,他更具有藝術家的性格,可惜。」
蓋爾達譏諷地說:「難道你盼望他成為一名拳擊師嗎?」
「你老是走極端!」胡伯特決定不再同太太進行這種徒勞的討論,「這事在羅伯特身上影響就是要長久一些,但也更深刻一些。」
胡伯特無意中說出的這句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得到證實。
羅伯特臉部恢復正常,身上烏青消失以後,決定再去攝政王游泳池找烏麗克。如果說在酒吧以外的地方能見到她的話,那麼唯一的可能是在體育場。
而她真的在那兒!
同第一次相遇一樣,她仍躺在游泳池邊上曬太陽,這次她穿了一條紅色的小褲衩,戴著極其省料的乳罩,一頭閃閃發亮的烏髮,她真美,美得難以形容。
羅伯特從跳台後面久久地注視著她,他目光流露出來的不是慾望,而是敬佩,如同欣賞一件藝術品那樣。直到烏麗克坐起身來,他才出來慢慢朝她走去。
她看著他走來,但沒有蹦起來或打招呼,沒有做出任何姿勢表明她發現了他。她坐著不動,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才向他伸出雙臂,說:
「你來啦,好啊!」
「你也來啦,多好。」羅伯特的聲音完全變了。他在烏麗克身邊坐下,她用雙手摸他的臉和肩。
她問:「你好嗎?」
「你看,沒有痕迹了。」
「我真為你擔心。」
「我也為你擔心。」
「沒有人敢碰我。你為什麼沒來?」
「上哪兒?」
「上這兒來。我每天都等你來著。」
「我沒想到。我父母把我當重傷員對待,沒人攙扶不許走動。」
「你父母很好,是嗎?」
「太好了,有時反而成了束縛。我永遠是他們的孩子。」
「也許我在童年時期就長大了。你幹嗎不給我打電話?」
「往哪兒打?往酒吧打?你從未告訴我你的私人電話號碼。」
「哦,天哪,你還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兒。只知道你在施瓦賓區有一套住房,有一隻貓名叫羅莉,你開一輛小菲亞特車。」
「這已經不少了。」她笑了起來,「再補充點吧,我住在阿格內斯街,一套兩居室,帶廚房、衛生間,有陽台,早晨有太陽。這就齊了。」
「電話號碼呢?」
她說了一個號碼,羅伯特重複了六遍,直到記住。他笑著說:「我記不住數字,你信不信,我現在連我父母的電話號碼都說不上來,我就是記不住。不過你的號碼我記住了,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
「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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