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圈》 - P6

 矛盾圈

 程小青 作品,第6頁 / 共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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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搖頭道:「這個我不曾注意。那時伊勉強回答了一句,便逃也似地趕下樓去。但無論如何,伊當時一定不懷好意,因為我和伊的感情,往日里本非常冷淡,伊斷斷不會關懷我的安眠而上樓去慰問我的。」

霍桑立定了抬起頭來,接嘴說道:「就說保鳳曾上樓來窺探你,也許是因著你的神經性的態度,引起了他們的疑心,故而想刺探你究竟懷著什麼心事,未必就會謀害你的性命。你剛才的話,似乎未免過火。」

王保盛一壁將那一本小記事冊合攏了,重新納入袋中,一壁又睜目抗辯;

「霍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一件事哩!今天早晨我胡亂梳洗完畢,一個人正坐在房中,重新考量我所發現的種種疑團.我的姨母倪氏忽又輕輕地走上樓來推開了我的房門,手中捧著一支蓋碗,一直走到我的面前,臉上還帶著一種可怕的笑容。——唉!我現在回想,這笑容真可怕極了!」他這時面頰上突然泛白,一種驚異的眼光也從那凹凸的鏡片後面透射出來,顯得這回憶的確給予他一種重大的刺激。

霍桑見了他這種模樣,走到他的面前,又用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像要安慰他的樣子,那少年又繼續說道:

「霍先生,你不要誤會。往日我待姨母,原也像生母一般,但姨母總抱著成見,伊似乎因著保榮的不長進,反而嫉妒我的努力向學,所以伊平日只和我假意殷勤,從來不曾表示過真切的母愛。故而今天早晨伊對我的那種笑容,一定不是好意。怎能不使我驚駭起來?

霍桑冷冷地說道:「你疑心伊要用毒藥謀害你嗎?

那少年忽而又跳起身來,用力拉住了霍桑的按在他肩頭上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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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霍先生,你真是絕頂聰明!對,當真如此!我相信那棗子湯里,一定和著毒藥!」

一棗子湯?你可否說得明白些?

「伊將那隻蓋碗放在我靠著的書桌上面,揭開了蓋,裡面是一碗黑棗子湯。我當時就起疑心,因為我從來不曾領受伊的好意,在這情勢之下,伊忽而有這反常的舉動,我怎能不加提防?」

「你大概不曾喝這棗子湯了。

「當然沒有。那時伊給我的印象,更使我不敢亂喝,伊把碗蓋揭開以後,便向我說道:「趁熱喝罷,不要擱冷。」我含糊應著,但把那蓋碗移得近些,並不就喝,伊卻坐在旁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敷衍。伊的目的分明想監視我把棗子湯喝完。過了一會,伊又一再催促,我卻越催越不敢領情。後來伊似乎已瞧破我的疑心,便乘勢收篷。伊說了一聲:「你不喜歡吃嗎?那末,讓我拿去給保鳳吃罷。」伊便立起來。端了蓋碗,急忙忙回下樓去。霍先生,你想想這種舉動不是還要謀害我的性命嗎?」

霍桑皺著雙眉,搖頭道。「我看這也許是一種緩和你感情的疏解舉動,目的在免除你對於偷喪的疑心。你說伊要謀害你的性命,似乎太過分。因為如果如你所疑,伊的舉動也未免太笨拙了。」

王保盛又亂舞著兩手,大聲道:「真的!伊一定不懷好意!伊一定還要害我!不過我決不怕死,一定要——」

霍桑又用手捉住了那少年的肩碑,扶著他坐下。他自己也回到藤椅上,一壁摸出紙煙來燒著,一壁暗暗搖頭,似表示五保盛所報告的經歷,他還不敢輕信。我倒因著那少年嚴重的神情、很有些相信的傾向。_

一回,霍桑又問道:「以後你又怎麼樣呢?」

「我因著昨夜半夜和今天早晨的兩次經歷,便確信我的疑團決不是捕風捉影。我又推託去找一個同學,從家裡出來,打算去找我父親的老友潘之梅。不料我走出門口,又發現一件可疑的事情。」

「什麼事?」

「我是從後門出來的。我開了後門,忽見後門外有一個人接著身子,彷彿要悄悄地進去的樣子。那人一瞧見我開門,便急忙旋轉身子,向第二弄的兩口奔去。這個人有什麼目的,我雖不知、但一定不利於我。我想化或者和我母親的死——」

霍桑插口道:「唉,你且慢些兒表承意見。我問你,這個人你可認識?」

「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我敢說他決不是一個好人。」

「你可曾瞧見他的面貌?」

「瞧見的,卻不很清楚。我但記得他似乎是一個黑臉的麻子,身材很高,形狀很可怕。他在一瞥之間,就轉身奔逃,我只瞧見他的后形。」

「你沒有追上去?」

「當時我呆了一呆,他卻奔得很快,一轉眼便向南轉彎從里弄里出去。我來不及追趕。」

「他怎樣打扮7」

「穿一身黑色的短衣,似乎很臟。」

霍桑靜靜的吸了一去煙,又向王保座道:「好,你說下去吧。你剛才說要去找一個潘之梅。他是什麼樣人?可找著沒有?」

王保盛答道:「瞧見的。他是天源皮貨號的經理,也是大股東,是我父親在上海方面唯一的好朋友。不幸他正患著風病,躺在床上。我把經過的種種情形告訴他以後,希望他能幫助我給我母親伸冤,不料竟大失所望。」他說時連連搖頭。一現出一種鄙視的模樣。一

霍桑道:「他的意見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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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盛忽自言自語地說:「我想他的年紀大老了,又害著手足麻痹的風病,莫怪他有『多事不如少事』的消極頭腦了。」

霍桑又催促道:「他究竟有什麼表示?-

「他說我所舉出的種種疑點,完全是我的神經過敏。他說我家庭里向來相安無事,現在我姨母的年齡已過中年,平日也還安分,不致有什麼邪念。我母親的喘病往往發作,卻是事實,故而這件事決不會出於謀害。他又警告我不要把我所懷疑的話在外面亂說,因為我姨母有一個表兄是很厲害的。他叫做許邦英,現在鎮江當律師。如果我把沒有根據的話信口亂說,一牽到法律問題,那我不免反而吃虧。——唉。霍先生。我現在懊悔已來不及。我如果早知他如此,委實不應去見他。他不但不能助我,反而用許多話嚇我。」他說到這裡。忽而握緊拳頭,咬著牙齒。「不,我什麼都不怕!我一定要給我母親復仇!霍先生,我知道你是唯一能助我的人。我自信我的神經並不錯亂,但我因著請求潘老伯所得的經驗,知道我若貿然到警廳里去報告,他們一定會當我是一個瘋子,把我拘禁起來。因此,我才想到你老人家。」他忽又旋過頭來。「唉,包先生,我讀你的著作很多了,你也是我所佩服的一人。現在請你憑著你的理智,把這件事下一句斷語我的種種疑團可都是無中生有?」

這時我似受了情感的衝動,急於要找幾句話,慰藉這個現時代不可多得的孝子。我不等霍桑的表示,便憑著我的直覺,發出了下面一句結論。

我道:「只要你所說的話並不是出於虛構,我承認這件事的內幕,的確有嚴重意味。我也相信令堂太太的死,並不是出於自然。

我的自動的表示,自知有些兒過於急速,可是霍桑不但並不反對,卻還有相當的同意。這倒是出我的意料外的。

他道:「保盛兄,我也承認這件事的經過情形已超越了常理的限度。不過你父執潘老先生的話,卻也不容輕視。因為你所說的種種疑團,都只是片面的和想象的,都沒有實際的證據。假使你訴諸法律,的確還不能成立。」

那少年忽又現出哭喪的臉來,怪急道:「足先生,你剛才不是已經應許我了嗎?唉,你決不可使我失望。你決不可——」

霍桑介面道:「你不用著急,我並不是食言退縮。不過我認為這件事,不能憑著你眼前這種草率的態度,就貿貿然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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