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封信,他拿起來塞入大衣口袋。當他看見有一封來自里基時,他的心跳在瞬間停止了。他匆匆走過梅恩街,幾分鐘後走進銀行,這時正好是十點整。他父親已工作了四小時,可他們早已停止了就昆斯工作時間表的爭吵。像往常一樣,他在女秘書的辦公桌前停下,匆匆摘去手套,就好像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她把信件和兩個電話留言遞給他,提醒他兩小時后要和一位當地的房地產商共進午餐。
他在身後鎖上門,把手套和大衣統統扔到一邊,撕開里基的信。他坐在沙發上,戴上閱讀用眼鏡,粗重地呼吸著,不是由於走路,而是由於期望。當他開始讀信時,他已處於衝動的邊緣。
話語如子彈般擊中了他。讀完第二段,他發出了古怪而痛苦的「啊」聲。接著是幾聲「啊,上帝呀!」最後他壓低嗓門輕輕罵了聲「狗娘養的!」
安靜,他告訴自己,秘書總在偷聽:第一遍閱讀帶來震驚,第二遍是難以置信。第三遍使現實變明朗了,昆斯的嘴唇開始顫抖。
別哭,他媽的,他告訴自己。
他把信扔到地上,繞著寫字檯踱來踱去,儘可能不去看他妻子和孩子們開心的臉。具有二十年歷史的經典照片和家族肖像在窗下順著餐具櫃排成一排。他望著窗外,雪下得更大了。人行道上開始積雪。上帝呀,他多麼憎恨貝克斯市。他原以為他會逃到海邊,與一位年輕英俊的夥伴尋歡作樂,或許再也不回來了。
現在他將在不同的情況下離開。
這是個玩笑,是個騙人的把戲,他告訴自己。他很快就清醒了。這個騙局天衣無縫。關鍵詞語用得太完美了。他被一個職業騙子給套住了。
他的一生都在同慾望作鬥爭。當他最終有膽量從封閉的內心世界走出來時,卻被一個騙子擊中要害。愚蠢,愚蠢,愚蠢。怎麼會這麼難?
他注視著雪,思緒紛亂。自殺是輕鬆的解脫,可他的醫生走了,他也並不真的想死,至少眼下不想。他不知道從哪兒能搞到十萬塊,然後不引人懷疑地把錢寄走。隔壁的老混蛋只付給他微薄的工資,把每一分錢都摸得很緊。他老婆堅持要收支平衡。共同基金里有點錢,他一動,她就會知道。貝克斯市有錢的銀行家的生活只是有個頭銜、一輛梅塞德斯、一座用做抵押的寬敞的房子和忙於社會活動的妻子。啊,他多想逃避啊!
不管怎樣,他會去佛羅里達州,查出那封信,與騙子對質,揭露他的敲詐企圖,尋求正義。他,昆斯·加比,沒做錯什麼。這當然是犯罪。也許他能雇個偵探或律師,他們會保護他。他們會查個水落石出。
即使他弄到錢,按指示匯去,方便之門也會就此打開,里基,不管里基到底是誰,或許會要得更多。什麼能阻止里基一而再、再而三地敲詐呢?
如果他有勇氣,他就會跑掉,跑到基韋斯特島或某個從不下雪的海濱勝地,愛怎樣生活就怎樣生活,讓衣阿華州貝克斯市的可憐的小人們去說長道短,說上半個世紀也無妨。但昆斯沒有勇氣,這使得他極為悲哀。
他的孩子們在銀制鏡框里看著他,他們臉上長著雀斑,露齒而笑。他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會弄到錢並按照指示匯過去。他得保護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銀行的股票價值一千萬,都被老頭控制著,他這會兒正在門廳里咆哮。老頭八十一歲了,儘管精力充沛,可畢竟八十一歲了。他死了以後,昆斯得和住在芝加哥的姐姐爭奪財產,銀行會屬於他。他會儘快把它賣掉,口袋裡裝著幾百萬離開貝克斯市。可在那之前,他還是得做他一直做著的事,想法讓老頭滿意。
昆斯的醜事被某個騙子公開會使他父親垮掉,老頭會更悉心地打理股票業務。芝加哥的姐姐會得到一切。
門外的咆哮終止后,他悄悄溜出門,從秘書前面走過,去喝杯咖啡。他回來時看都不看她一眼,鎖上門,第四次讀那封信,讓思緒集中起來。他會弄到錢的,會按指示匯出去,他憤怒地希望並祈求里基就此罷手。如果他不肯,如果他還要更多,昆斯就找醫生要安眠藥。
他馬上要與一位房地產商共進午餐。這位房地產商是個善於抓住一切機會走捷徑的賭棍,可能還是個騙子。昆斯開始制定計劃。他們倆可以安排一些秘密的貸款,過高估價兒塊地,借錢給別人,賣給無名小輩,等等。他知道該怎麼做。
昆斯會弄到錢的。
萊克競選班子推出的世界末日廣告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至少在公眾看來是這樣。第一周大量的民意測驗顯示他的知名度從百分之二飄升至百分之二十,但人們普遍不喜歡這些廣告。它們很嚇人,人們不願意去想戰爭、恐怖主義和黑暗的山區運送的核武器。人們看到了廣告(他們不可能錯過),聽到了信息,可大多數選民只是不想被人打擾。他們太忙於賺錢和花錢了。在繁榮的經濟中面臨問題時,他們只想做家庭觀念和減稅的堅定支持者。
候選人萊克早期的採訪者開頭僅把他看做另一個怪人,直到他在電視現場直播中宣布,他的競選班子在不到一周的時間裡已籌集到一千一百多萬。
「我們希望在兩周內有二千萬。」他毫不誇張地說。真正的新聞開始了,泰迪·梅納德向他保證錢會到位。
以前從沒有過兩周收到二千萬的候選人。到那天的傍晚,華盛頓人對這件事都著迷了。當萊克又一次接受兩大新聞網的晚間新聞節目直播採訪時,這種狂熱達到了巔峰。他看上去棒極了:滿面笑容,言語流暢,衣著和髮式得體。這人可能會當選。
確認萊克是不可小覷的候選人,是在那天的晚些時候。當時,他的一個對手正在嘲笑他。這位對手是馬里蘭州的布瑞特參議員,為競選準備了一年,在新罕布希爾州的預選中名列第二。他已籌集到九百萬,可已經入不敷出。他被迫把一半時間花在籌措經費而不是競選上。他厭倦了乞討,厭倦了裁員,厭倦了擔心電視廣告。當一名記者就萊克和他的二千萬詢問他的看法時,布瑞特回擊道:「那是非法錢財!沒有一個誠實的候選人能如此迅速地籌集到那麼多錢。」布瑞特正冒雨站在密歇根州一家化工廠的門口同人握手。
非法錢財的評論被報界興緻勃勃地逮住了,很快刊登在各報的醒目位置。
艾倫·萊克來了——。
馬里蘭州的布瑞特參議員還有其他問題,儘管他試著忘掉它們。
九年前他在東南亞旅遊,搜集資料。像往常一樣,他和國會的同事們坐頭等艙,住高檔酒店,吃龍蝦,努力去研究那一地區的貧困問題,想徹底調查由耐克公司使用廉價外國勞動力而引發的爭議。旅行的早些時候,布瑞特在曼谷遇見一個姑娘,他假裝生病,留了下來,而讓他的夥伴們繼續去寮國和越南搜集資料。
她名叫佩卡,不是妓女。她二十二歲,是駐曼谷的美國大使館的秘書。由於她拿的是美國人的錢,布瑞特懷有某種主人的心態。
他遠離馬里蘭州,遠離妻子和五個孩子,還有他的選民。佩卡體態優美,讓人神魂顛倒,而且渴望去美國讀書。一時的放縱很快變成了戀愛,布瑞特參議員不得不逼著自己回華盛頓。兩個月後,他告訴妻子有些急迫而秘密的事情,就又回到了曼谷。
在九個月的時間裡,他四次去泰國,坐的都是頭等艙,用的都是納稅人的錢,就連參議院的環球旅行者們也開始竊竊私語。布瑞特到國務院走後門,佩卡看來能到美國去了。
她一直沒能去。在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幽會時,佩卡承認她已懷孕。她是天主教徒,人工流產是不允許的。布瑞特推開她,說他需要時間考慮,然後在半夜逃離了曼谷。搜集資料的工作就此結束。
在他早期的參議員生涯中,布瑞特,這個財政方面的死硬派,曾有一兩次借批評中情局的鋪張浪費而出現在報刊的頭版頭條上。泰迪·梅納德沒說什麼,可當然不欣賞這種嘩眾取寵的表演。
布瑞特參議員的薄薄的檔案被撣去灰塵,給予了優先關照。當他第二次去曼谷時,中情局的間諜尾隨其後。他當然毫不知情,可他們在飛機上坐在他附近,也是頭等艙,而且他們在曼谷當地還有人接應。他們密切監視這對情侶共度三天的飯店。他們拍下了他們在高檔餐館吃飯的照片。他們看見了一切。布瑞特傻得一無所知。
後來,孩子出生時,中情局獲得了醫院的記錄以及有關血液和基因測試的證明。佩卡還在大使館工作,所以很容易找到她。
孩子一歲時,在市中心公園坐在佩卡膝上被拍了張照片。更多的照片隨之而來。等到他四歲時,他開始有點兒像馬里蘭州的丹·布瑞特參議員了。
他的父親很久沒到曼谷來了。布瑞特到東南亞搜集資料的熱情急劇下降,他把注意力轉到世界的其他重大問題上。在適當的時候,他有了當總統的野心,參議員們遲早都會染上這種老煩惱。
他從沒收到佩卡的信,那個噩夢很容易就被拋在了腦後。
布瑞特有五個婚生子,一個大嘴老婆。他們是個團隊,參議員和布瑞特太太,兩人都擁護家庭觀念和「我們得救救孩子!」的想法。他們一同寫了本書,是關於在病態的美國文化中如何撫養孩子的問題,不過他們的大孩子才十三歲。當總統由於性醜聞而處境尷尬時,布瑞特參議員成為華盛頓最出名的童男子。
他和他老婆觸及了要害,因此錢從保守派那裡滾滾而來。他在衣阿華的政黨地區會議上表現不俗,在新罕布希爾州的得票排名第二,非常接近第一名,可他的錢快用完了,他的民意測驗排名也在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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