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看了看錶。時間是六點三十分,「給我來杯馬提尼酒好嗎?摻點伏特加,再放一大片檸檬皮。」
「劣等酒,」侍者走開后局長短短地評論了一句,然後輕聲說:「在我們的朋友露面之前,我們再來幾把較小輸贏的,免得別人生疑。」
他們玩了半個小時皮克牌,玩這種牌熟練者總是贏,就是牌稍微差一些也無妨。
最後,邦德一邊笑著,一邊數出三鎊鈔票。
「這些日子我牌運總是不佳,每戰必敗。我還從來沒有贏過你呢。」
「這全憑記憶和熟練,」局長非常滿意自己的牌技,一口喝乾了加蘇打的威士忌。「我們到那邊去轉轉。我們的朋友已在巴西爾頓那張桌子上玩了。
進來已有十分鐘了。如果你發現了什麼,就向我點點頭,我們到樓下去說。」
他站起身來,邦德也跟著站了起來。
屋子那一頭的人漸漸多起來,五、六桌橋牌正在熱烈地進行。中間那盞吊燈下圓形的撲克桌邊圍坐著三個玩家,他們正在把籌碼數成五堆,等著再來兩個玩家就可以開始了。腰子形的貝拉牌桌仍舊空著,也許晚飯前不會有客人,晚飯後可以用它來玩「鐵軌」牌。
邦德跟在局長身,津津有味地觀賞著牌戲室里的景象。侍者手托酒盤在桌子之間穿梭來往。盤中的酒杯發出丁丁當當的碰擊聲。有人在小聲談話,也有人不時發出喝彩聲和歡笑聲。藍色的煙霧映著燈光裊裊上升。這些氣味刺激著邦德的神經。
他象狗嗅到了獵物一樣,鼻孔也一動一動的。他和局長向屋子的那一頭走去,加入了玩牌的人群。
他們兩人肩並著肩,漫不經心地從這張桌子踱到那張桌子,嘴裡和玩家們打著招呼,不知不覺中已走到最後的那張桌子旁。這張牌桌挨著寬大的亞當式壁爐,壁爐上方掛著一幅油畫。
「加倍,見你的鬼。」背朝著邦德的那位玩家樂滋滋地大聲吼著。邦德若無其事地注視著說話人那長著一頭濃密紅髮的腦袋,他這會兒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隨後,邦德把目光移向左邊,看見「長劍」俱樂部的主席巴西爾頓爵士正靠在椅子上,垂著眼睛聚精會神地打量著手中的牌,那推牌的手忽而探出,忽而收回,就象握著什麼珍奇之物。
「我的手氣非常好,所以我不得不再加倍,親愛的德拉克斯,」他說著,又看了一下對家,「湯米,沒關係,這次我負全現,輸了算在我頭上。」
賭資丟在桌子中央。德拉克斯笑了笑,又停了一陣,然後說:「恭喜你了。這次你贏了四百英鎊。」巴西爾頓收過錢,接牌,發牌,四個人繼續玩下去。
邦德點燃一支香煙,轉到德拉克斯的背後,注意著他的雙手動作。正在他奇怪德拉克斯為何不施手腳時,局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還記得我的朋友邦德中校吧,巴西爾頓?今晚我們到這兒來想玩幾把。」
巴西爾頓仰起頭對著邦德微微一笑,「晚上好。」他的手圍著桌子從左到右劃了一圈,很迅速也很隨便地介紹道:「這三位是梅耶,丹吉菲爾德,德拉克斯。」
三個人聞聲向邦德看去,邦德也禮貌地向他們點點頭。
「這位是麥耶上將,想必大家早已久聞大名了,」巴西爾頓補充了一句。
德拉克斯在椅子上側過身子。「啊,上將,」他興緻勃勃地招呼著,「很高興和您在一起,上將。來一杯么?」
「不了,謝謝,」局長淡淡一笑,「剛喝了一杯。」
德拉克斯轉過身來,抬眼望著邦德,邦德瞥見了一綹紅鬍子和一雙冷漠的藍眼睛。「你來點兒嗎?」他勉強問了一聲。
「不了,謝謝。」邦德答道。
德拉克斯轉回身子,抓起他的牌。邦德看著那雙粗大笨拙的手把牌分別排好。
繼而邦德圍著牌桌繞了一周,從各個角度觀察德拉克斯。他發現德拉克斯理牌的方法與大多數玩家不一樣,不是把牌分成四組,而是僅僅分成紅色和黑色,也不按大小順序,隨便亂插。而且他把雙手圈著,使在旁看牌的閑人很難看清楚他手中的牌,也使他的鄰家摸不著頭腦。
邦德知道,這種「大智若愚」的表現,也正是他的厲害之處。
邦德走到旁邊不遠處的吸煙台,取出香煙,在鑲在銀制壁爐柵中的煤氣噴嘴上點燃,然後裝著很閑散地東張張西望望,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從他站的地方可以看見梅耶的手。往右走一步,又可以看見巴西爾頓的手部動作。而雨果·德拉克斯爵士卻正好面對他的視線。他仔細地審視著德拉克斯,表面上卻裝出只是津津有味地看其他人的牌。
德拉克斯給人一種碩大無比的印象,他身材高大,約有六英尺高,肩膀也是出奇的寬。四方形的腦袋上,濃密的紅髮從中間分開。右耳雖然整過形,看上去還是比左耳難看得多。而右眼顯然是手術失敗的產物,由於用來重造上下眼皮的移植皮膚萎縮,所以要比左眼大得多,而且嚴重充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濃密的紅鬍鬚。這鬍鬚一直連到耳朵根上。不僅遮掩了他右邊大半個面頰上那難看的皺皮膚,還起到了另外一種效果。它還掩蓋了德拉克斯與生俱來的凸出下巴和暴出嘴外的上牙。邦德想,這可能是因為孩提時代咂手指的緣故。鬍子遮住了這些「鬼牙齒」,只有在他放聲大笑時,這些牙齒才露出了它們的真面目。
方形的腦袋,高大的身軀,右大左小的眼睛,紅色的鬍髭與頭髮,不均的牙齒,粗而大的手掌,組合了這位倫敦的牌界怪傑、鈮礦的權威。
如果邦德不是事先知曉德拉克斯的能耐,他對德拉克斯的印象就可能是暴戾、粗魯、多嘴、頭腦簡單。事實上,邦德感到這種印象多半是由於德拉克斯刻意模仿攝政時代後期公子哥兒的做法所致——一個毀了面容的勢利鬼無傷大雅的矯飾。
邦德繼續觀察著。他注意到德拉克斯很愛出汗。窗外雷聲隱隱,是個涼爽的夜晚,可是德拉克斯卻老是用一塊印花大手帕不斷地擦試著額頭和脖子。他不停地吸煙,一支佛吉尼亞香煙剛抽上十幾口就被扔掉了,而且立即就從上衣口袋裡的五十支裝煙盒裡取出另一支來。他那雙手背上長滿紅毛的大手沒有一刻停過,一會兒弄弄紙牌,一會兒摸摸他面前銀制扁平煙盒旁邊的打火機,要麼就搓搓腦袋邊上的頭髮,或者用手帕揩臉和脖子。偶爾,他會貪婪地把一個手指頭伸進嘴裡,咬著手指甲。即使是在遠處,邦德也能看見每個指甲都被咬得露出了下面的生肉。
那雙手非常粗大有力,但是大拇指卻十分難看。邦德琢磨了一會兒,最後才發現它們長得出奇,與食指最上面的關節相齊。
邦德最後把眼光轉向德拉克斯那豪華、高雅的服飾:深藍色條紋的薄法蘭絨西裝,兩邊都裝了胸襯,袖口往上翻起。襯衣是白色、絲質、硬領。黑領帶上恰到好處地點綴著小小的灰白方格圖案,襯衣袖口的鏈扣外觀優雅,象是卡特爾公司的產品,帕特克·菲利浦純金錶系著黑皮錶帶。
到目前為止,邦德自然沒有看出德拉克斯的破綻。他又點燃一支香煙,專註於牌局的進展,由他的潛意識來消化德拉克斯的外表,分析其舉止中那些富有意味、有助於解答他的作弊之謎的細節。
半小時后,牌玩完了一圈。
「該我發牌,」德拉克斯財大氣粗地說,「玩了這麼久,我們的分數相當不錯。
喂,馬克斯,瞧瞧你能不能弄到幾張A牌,我真討厭老是一個人唱主角。」他老練、沉著地發著牌,同時不停地和其他人開著頗為刻薄的玩笑。
「剛才那一圈玩得太長,」他對坐在他和巴西爾頓中間、正在抽著煙斗的局長說。「真對不起,老讓你坐在旁邊看。晚飯後和你們玩一把,怎麼樣?我和馬克斯對你和你的這位中校朋友。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名字。牌玩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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