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凱依——凱依沉默而警覺地在他船上,他的全副心神都貫注在他即將投矛一刺的魚身上。絲毫沒有這種喧嚷,這種忙碌,這種持續不斷的大驚小怪場面。
雷妮生快速再度走出屋子,進入溫暖、清朗的沉靜里。她看到索貝克從田裡走回來,同時遠遠地看到亞莫士朝著墳墓走去。
她輕身踏上通往墳墓所在地的石灰石斷崖的小徑。那是偉大、高貴的梅瑞普達的墳墓,而她父親是負責看管維護的司祭。所有的莊園都是祭祀產業。
當她父親不在時,司祭的責任便落到她哥哥亞莫士的身上。雷妮生慢慢地沿著陡峭的小徑往上走,抵達時,亞莫士正在墓穴的小石室里,跟她父親的事業經理人賀瑞磋商。
賀瑞的膝頭上攤著一張草紙,亞莫士和他正俯身看著。
亞莫士和賀瑞在她抵達時都對她微微一笑,她在他們附近的一處陰影下坐著。她一向喜歡她哥哥亞莫士。他對她溫柔多情,而且性質溫馴、善良。賀瑞也一向對小雷妮生很好,有時候幫她修理一些玩具。她離開這裡時,他是個嚴肅、沉默的年輕人,手指敏感靈巧。雷妮生心想,雖然他現在看起來老些,卻沒什麼改變。他投給她的莊重的微笑就如同她記憶中的一樣。
亞莫士和賀瑞一起喃喃念著:「小伊彼七十三蒲式耳大麥……」
「那麼總數是小麥二百三十,大麥一百二十。」
「是的,不過還有木材的價錢,和農作物在柏哈換成的油……」
他們的談話繼續。雷妮生在喃喃的男人話聲中,滿足地坐著,昏昏欲睡。稍後,亞莫士站起來,把那捲草紙交還給賀瑞,走了出去。
雷妮生在和悅的沉默中坐著。
稍後,她摸摸一卷草紙問道:「這是我父親寄來的?」
賀瑞點點頭。
「上面寫些什麼?」她好奇地問。
她把它攤開,注視著上面一些對不識字的她來說毫無意義的符號。
賀瑞微微一笑,探頭過她肩膀,一邊念一邊用小指指著,這封信是職業書信家用華麗的文體寫成的。
祭祀產業業主,應賀特主祭說:
「願你們身心健康,長命百歲。願眾神保佑你們。願天神使你們心情愉快。兒子稟告母親,祭祀司祭對他母親伊莎說,您好嗎,平安、康健?對全家人說,你們都好嗎?對我兒亞莫士說,你過得怎麼樣?平安、康健?儘力管理我的田園。盡你全部力量,埋頭苦幹。知道吧,如果你勤勉,我會為你讚美天神——」
雷妮生笑了起來。
「可憐的亞莫士!我相信,他夠賣力工作了。」
聽到她父親的訓誡,令她眼前浮現起他鮮明的形象——他那自大,有點難以取悅的態度;他那持續不斷的告誡與訓示。
賀瑞繼續:「全心照顧我兒伊比。我聽說他不滿。同時注意要莎蒂彼善待喜妮。記住。不要忘記來信告訴我麻布和油的事。保護我的收成——保護一切我的東西,我要你負責。如果我的土地淹水,你和索貝克就有苦頭吃了。」
「我父親還是老樣子,」雷妮生愉快地說:「總是認為他一走什麼事都做不成了。」
她讓那捲草紙從手中滑落,輕柔地加上一句說:「一切都是老樣子……」
賀瑞沒有答腔。他拿起一張草紙,開始書寫。雷妮生懶洋洋地看了他一會兒。她感到心滿意足,不想開口說話。
慢慢地,她夢想般地說:「懂得怎麼在草紙上寫字會是件有趣的事。為什麼不每個人都學?」
「沒有必要。」
「或許是沒有必要,不過會是件愉快的事。」
「你這樣認為,雷妮生?這會讓你產生什麼不同?」
雷妮生考慮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說:「你這麼一問,我倒真的不知道,賀瑞。」
賀瑞說:「在目前來說,一大片產業只要幾個書記就夠了,不過,我想,這一天會來到的,全埃及會有大量的書記。我們是生活在一個偉大時代的開端。」
「那會是件好事,」雷妮生說。
賀瑞緩緩地說:「我可不這麼確信。」
「為什麼你不這麼確信?」
「因為,雷妮生,要寫下十蒲式耳大麥,或一百頭牛,或十畝小麥田是這麼容易,這麼不費力氣——而寫下來的東西看起來就好像是實物一樣,因此動筆的人就會輕視那耕田、收割、飼養牛隻的人——然而田地和大麥、牛隻是實實在在的——它們不只是草紙上的一些墨跡而已。而當所有的草紙卷,所有的記錄都被摧毀掉,書記都被驅逐時,那些耕作收割的人會繼續下去,而埃及也會仍舊生存下去。」
雷妮生專註地看著他。她緩緩說道:「是的,我懂你的意思。只有那些你看得到、摸得到、吃得下的東西才是真實的……寫下『我有兩百四十蒲式耳的大麥』並不表示什麼,除非你真的有那些大麥。人可以寫下一些謊言。」
賀瑞看到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微微一笑。雷妮生突然說:
「你幫我修理獅子玩具——很久以前,你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雷妮生。」
「泰娣現在在玩它……同樣那隻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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