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原因是,這根本不是他本人的理想,即便表面上看來象是這樣,比如說參加教師學銜考試,的確,他心中有過這種願望;的確有一段時間,他曾憧憬自己成為一名教師以後的形象:雙腳踩著拖鞋,聚精會神地在備課,準備講語言的比較,或講某首英國詩,比如說拜倫的,以及他對世界文學的影響。
他為自己選擇了這一職業,因為在他三年級時一位教師曾說過:「這孩子對語言很有天賦……」
其次還由於他獲得了獎學金。他取得文學學士后,又取得了英語和德語的中學師資合格證書,這說明他取得了在中等公立機構教授這兩門外語的權利。
那就是他在拉丁區時的一段生活,當時他住在一家小客店,生活很富裕,每天去「小鈴鐺」吃飯。他就是在那兒遇見羅帕爾·儒佛的。
他母親非常高興他成為一名教師,只是遺憾沒有把他安排在家鄉,而是在巴黎。她並不了解他當初只是一名實習教師,對她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她很自信地對顧客說:「我那當教師的兒子……」
他沒有讓自己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但是也不能說他是經過反覆斟酌后才做的選擇。他順應事態發展娶了多米尼克,並同她一起住在巴第烏里大街一套兩間房的房子里,離他剛才吃飯的飯館不到一百米。
他認識了當時住在他們現在這套房子里的拉沃一家。父親那時是一家旅館老闆,他對自己的社會地位評價甚高。他的旅館是一些評論家們聚會的場所,他們親呢地稱他為路易,他也喜歡直稱他們的外號,彷彿他們同是一個圈子裡的人。
「你瞧,孩子,干我這一行的人見多識廣,好友如雲,再沒有別的什麼職業能結交這麼多有意思的人了,且不說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東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如果哪位象我一樣在巴黎生活了四十年的人想寫他的回憶錄的話……至於你,雖然在教我那些顧客們的娃娃,可你對他們只是一知半解……」
有一個姐姐在哈佛結了婚,一直是在飲料行業,因為她丈夫是個男侍領班。另一個,羅蘭,在河左岸給一位律師當秘書,是獨身,過著一種相當神秘的生活。
多米尼克儘管已經從父母身邊獨立出來了,起碼是在表面上,誰知道她會不會提出要求來:「為什麼咱們不買一座象爸爸那樣的飯館呢?」
這或許是遺傳的因素在起作用吧。星期天,每當他上樓午睡時,她總想去下面廚房或餐廳幫幫忙。他經常碰見她身穿圍裙。
「是這樣,朱斯坦,他們忙不過來了。咱們不交飯錢,所以這也很正常……」
並不是他想每星期日都到布瓦西來。孩子們嘛,可以說就是為了那匹老馬。他本人主要是為了能不時換換環境。
那末搞教育的事呢……奇怪的是,他突然發現,由於一位陌生人可以說是強行將一把鑰匙塞到他手裡,他的全部生活就從此建立在這似是而非的東西上了,否則就是建立在謊言之上。
當初他在卡爾諾的生活是幸福的。他對自己職業的評價完全同他岳父一樣,認為是世上最美好的職業之一。
展現在面前的一排排專心致志的面孔使他興奮不已。他急切地想教二年級和一年級的課【注】,以便把他對英國詩歌的崇拜之情傳遞給年輕人。
【注】:法國中學學製為七年,由低到高依次為六年級、五年級……一年級,畢業班。——注
他離開教育界的原因,並不是象他使多米尼克信以為真的那樣是為了錢。只有活寶了解底細。是他自己可悲地葬送了自己的教師生涯。想到這一點,兩年之後他的感情都還不能平靜下來。
他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當他了解到大部分學生都厭惡上英語課後,他就千萬百計使自己的課能富於吸引力。比如說他拿最好的學生與他為例編了一些幽默的小對話:
「布朗先生,我覺得您今天十分嚴肅。」
「因為我忘了帶傘。」
「那麼說下雨了?」
「怎麼能不下雨呢?」
大家都笑了。唯獨一個人,而且總是那個人不笑,就是米姆諾。他坐在教室最後面,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我能否知道,米姆諾先生,您在想什麼?」
「什麼都沒想,先生!」
「請允許我提醒您,米姆諾先生,此時此刻,您心裡應該想著英語課。我想,您的父母正是為此把您送到這兒來的……」
這是個死硬的、頑固不化的男孩子,一到這時候,他的兩眼往往射出一種充滿邪惡和仇恨的目光。
「米姆諾先生,請給我翻譯一下六十五頁上的第一段。」
「我忘記帶書了,先生。」
「請您的同座把他的書借給您。」
「我從不向任何人借任何東西。」
「米姆諾先生,您給我把六十五頁抄三遍。」
咄咄怪事。在一位掌管一班大權的成年人與一個倚仗在某個重要部門裡當辦公室主任的父親而有恃無恐的十二歲的孩子之間開始了一場持久戰。
「米姆諾先生……」
「什麼事,先生?」
這聲「什麼事,先生」是那樣地充滿嘲諷,常使得卡爾馬畏縮不前。
「沒什麼。請坐。我們盡量不去打擾您的好夢,您也盡量不要打擾我們。」
在別的班,卡爾馬沒有遇到絲毫困難。可在米姆諾這個班,情況越來越糟,很快形成了兩個集團。
他從笑聲中洞察到這一點。他發現他的戲謔只能對班裡的一部分人起作用了,而且這一作用面在日益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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