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沒完呢!就在這當口,我干出了蠢事!我當時很害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空曠的大廳陰森森的,彷彿蒙上了一層暗灰色,懸挂在大廳里的彩色紙帶脫落在地面和桌子上。佩皮多怪模怪樣地側身躺著,一隻手擱在傷口附近,好象正在瞧著我。您要我怎麼對您說呢?我撥出手槍高聲叫喊,自己也不知道喊了些什麼,喊聲使我自己越發害怕了。到處都是陰暗的角落,到處都掛著吊簾。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動彈,便壯著膽走過去看個究竟。我唰地打開了一扇門,把一塊絲絨給扯了下來。在下面,我找到了配電盤。我想把燈打開,胡亂地合上了一個個電閘。這下更把我嚇得魂不附體了。一隻聚光燈打出一道刺眼的紅光,各個角落裡的風扇都呼呼地轉動起來。
「誰?不許動!」我又喊了一聲。
菲利普咬著自己的嘴唇。他姨姨瞧著他。情緒和他同樣地激動。這是她妹妹的兒子,出生在她們的故鄉阿爾薩斯,是梅格雷把他帶到警察總署工作的。
「我寧肯讓他進一個行政機關工作,」當他母親知道這個消息后曾經這麼說過。
現在,他一面喘氣一面接著往下說:
「請別責備我,姨夫。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兒。我都記不大清楚了。我開了槍,因為我以為看見了什麼東西在動,所以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突然,我向前撲去,接著又停了下來。我彷彿聽到了腳步聲,竊竊私語聲,可我什麼也沒找到。我怎麼也沒想到大廳竟有這樣大,礙手礙腳的東西又這麼多。最後,我走進辦公室。桌子上放著一支手槍,我下意識地把它攥了起來,槍管這是熱的。我退出彈夾,發現少了一發子彈……」
「笨蛋!」梅格雷從牙齒縫裡低聲罵道。
咖啡在碗里冒著熱氣,梅格雷夫人手裡端著精罐,呆在那兒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我已全部失去了理智。我彷彿又聽見大門那邊有什麼聲響,就立即跑了出去。到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裡都握著武器。」
「你把那支槍放在哪兒了?」。
梅格雷的聲調是嚴峻的,菲利普低下了眼晴。
「我腦子裡閃過了一大堆亂糟糟的念頭。我想只要人們認為這是一起兇殺案,那就必定會想到,既然只有我一個人單獨和佩皮多在一起……」
「我的上帝呀!」梅格雷夫人悲嘆了一聲。
「這只是幾秒鐘的功夫。我把槍放在屍體的手邊,以便讓人相信這是自殺,接著……」
梅格雷站起身來,雙手反背在身後,威嚴地站立在壁爐前,這是他最喜歡擺的姿勢。他沒有刮臉。自從離開警察總署以來,他有些發胖了。在警察總署工作時,他也時常在辦公室的火爐前以這樣的姿勢站著。
「你走出酒吧間時,撞著一個人,是不是?」。
對這一點他是確有把握的。
「恰好在我走出酒吧關門時,我撞在一個走在人行道上的男人身上。我說了聲對不起。我們倆人的臉只差一點兒就碰著了。我都記不清在這之後我是否把大門關上了。我一直步行到克利希廣場,要了一輛出租汽車,告訴了您的住址。」
梅格雷夫人把糖罐放在櫟本餐桌上,慢條斯理地問她丈夫:
「你準備穿什麼服裝?」
接著整整忙碌了半個小時。
梅格雷在樓上的卧室里刮臉穿衣,梅格雷夫人正煮著雞蛋。她問菲利普:
「你媽有信給你嗎?」
「她挺好。她大概會到巴黎過復活節。」
他們把司機請了進來。他不願脫下身上那件褐色厚大衣,「滴滴小水珠在他的鬍子上閃動,他坐在一個角落裡,一動也不動。
「我的背帶呢?」梅格雷在樓上吼道。
「在五斗櫃的第一隻抽屜里。」
梅格雷穿著絲絨翻領大衣,戴著圓頂禮帽從樓上走下來。他拒絕了端給他的雞蛋,毫不理會夫人的勸阻,喝了第四杯葡萄酒。
當大門打開,三個男人朝著出租汽車走去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半了。司機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汽車發動起來。梅格雷夫人站在微微打開的大門口,渾身直哆嗦,手裡端著的煤油燈投射在玻璃窗上的暗紅色燈光,也隨著手的顫抖搖曳起舞。
夜空十分明亮,使人以為黎明已經來臨。可現在才二月,這是黑夜披著的銀裝給人造成的幻覺。每株野草上都凝聚著細小的霜滴。鄰近的果園裡,一棵棵蘋果樹被霜打得雪白,就象一根根極易折斷的玻璃棒。
「兩三天後再見!」梅格雷喊著向妻子告別。
菲利普覺得自己很不禮貌,立即跟著喊了起來:
「再見,姨姨!」
司機關上了車門。開車后的頭幾分鐘,因換擋加速,排擋發出咯咯的聲響。
「請您原諒,姨夫……」
「為什麼?」
為什麼?菲利普沒有敢說出來。他表示歉意是因為他感到姨夫這次出門充滿著戲劇性色彩。他回想著姨夫剛才坐在爐膛旁的模樣,他穿的那件睡衣,那身舊衣服和那雙拖鞋。
現在,他稍微有點膽量對坐在身旁的梅格雷瞟一眼了。那還用說,他抽著煙斗,翻起了絲絨領子,把禮帽壓到前額上。然而,這已不是滿腔熱情的梅格雷,甚至也不是有自信心的梅格雷。他兩次轉過身來眺望逐漸消失在遠方的他那小小的住宅。
「你說八點鐘阿馬迪約要到豐丹街去,對嗎?」他問。
「是的,八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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