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沉思了一會兒,朝永向立夏子解釋。
「同岳父的年代不同,最近流通機構進行了整頓,像我們這樣的批發商,現在已被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就連最強硬的鋼鐵企業,也在劫難免。製造廠正在逐步政變銷售方式,打算由大公司真接取代批發商。況且,由於經濟的蕭條,金屬價格的浮動也很大,中小企業是很容易在這種衝擊中被吞沒的。」
說完,朝永略帶自嘲地又補充了一句:
「歸根結底.我不是當經營者的材料啊!」朝永敬之七年前與前任朝永銅業社長的女兒相愛,作為倒插門女婿,入贅到朝永家.那時候老社長已經卧病在床,不久便離開了人世。朝永繼承家業,就任了銅業社長的職務。
不幸的是,婚後三年,妻子美佐子因難產,連同剛生下來的孩子一起死了。
兩年前,朝永和現在的妻子再婚,繼續經營朝永銅業公司。在公司繼續留任的資方代理人那樣的上層人物和親戚們中間,朝永作為一個外來者,確有孤立無援之感。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進行得很不順利。這不能不說是招致現在的經營危機的原因之一。
常言道:禍不單行。大約在一個月前,也就是八月初的大傍晚,朝永在公司附近的道路上駕車行駛。不料,一個三歲小女孩突然跑上車道,朝永剎車未及,壓死了女孩。顯然警方判明事故主要是由於對方的過失造成的,保險公司也支付了賠償金,問題基本上得到了解決。但是,死者的家就庄公司總部大樓的旁邊,這樣,朝永每天上下班便難以迴避死者家屬和鄰居們那憎惡和譴責的日光。
大約半年前,立夏子在自己勤工儉學的酒吧間與朝永相識,不久,他們就同居了。自那次車禍后,立夏子感到朝永一直是在愁苦辛勞中打發時光。
近來,他那本來就已經消瘦了的臉,似乎顯得更憔悴了。朝永趴在床上吸著煙,立夏子溫柔地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將他散落在額前的頭髮往上理了理。
「知道了,如果你討厭庇魯的話,我就不吃它了。」
朝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明亮的天花板,他仍舊沉默著,好像沒有聽見立夏子說的話。看上去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又好像在深深地思慮著什麼問題。
奇異而又不協調的兩種沉默在空間里漂浮著。
被擱置在一旁的立夏子,從內心感到一陣疼痛。
「喂,今晚怎麼著?那麼,庇魯就……」
「不、不,沒關係。」
朝永好像突然從沉思中醒悟過來,回答道。
「你看我這是怎麼了。這一類東西,用什麼都可以。」
「嗯?!」立夏子不由得窺視起朝永來。突然,朝永翻過身,兩隻強有力的手將立夏子按倒,同她接起吻來。
朝永伸出右手,將電燈失掉。
頓時,房間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他緊緊地抱住立夏子。朝永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道:
「和我一起死好嗎?」
立夏子微微抬了一下頭。
「我想和你一起去死。我已經感到精疲力盡了。說我是膽小鬼也好,失敗者也好,這都沒有關係。一切很快就要消失,變得毫無意義,毫無價值。沒想到,立夏子的離人症已經傳染給我了。」
朝永躺在立夏子身旁,發出了很低的笑聲。那出自內心的笑,使人感到既不是造作,也不是開玩笑,而是冷酷的現實。
「我嘛,是有點優鬱症和離人症的傾向。」
平時,立夏子表面上裝得毫不在乎,而內心卻不知咀嚼過多少遍之後,才向酒吧間的女店主和招待中的朋友們透露這件事,這是認識朝永前大約一年多的事了。
「我大學的心理學教員,課後與他的朋友們聊天時,不知為什麼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臉,那是一種觀察,研究的眼神。當只剩下我和他時,他向我提了很多問題,最後他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講出了這一診斷。」
野添立夏子,是東京代代木一個私人女子大學國語系三年級的學生,現年二十一歲。
在學校,一般只能在教室里看到她的人影。俱樂部的活動,她幾乎從未涉足過。對學生運動就更不感興趣。每天從澀谷的公寓來到學校,如果覺得哪堂課有意思,就伏在靠窗戶的桌子上聽一聽。然後就到熟悉的旅館去,放放唱片,聽聽音樂,以此來消磨時光。立夏子是個非常懶散的學生。
其實,立廈子剛入學時也並不是這般懶散,之所以變成這樣一個沒有朝氣的學生,是有其原因的。她五歲時,母親病死了,父親用一雙男人的手在靜岡把她養大。她剛離開父親,到東京上大學,父親就突然結婚了。這對她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刺激。此外,立夏子進的大學,與她想象的、希望的完全相反,簡直像進了修道院一般。這又是一個刺激。學校那古老的教材內容,數年不變的教學方式,還有那老處女眾多的教授群,這些都深深地衝擊了她那滿懷憧憬的心靈。
久而入之,立夏子漸漸與學校疏遠了。
第二年暑假,立夏子在洲南海水浴場結識了一個女朋友。經這位朋友介紹,她開始到六本本的酒吧搞勤工儉學。
因父親寄來的匯款僅夠支付必需費用,而社交方面的各種花銷則要靠她自己謀取。
酒吧間的店主是位四十多歲性情爽快的女人,另外還有一名管理員和一名招待。沒料到這個小而舒適的店子、輕鬆愉快的氣氛,卻意外地投合了立夏子的心意。她每天晚上六點至十點在這裡工作。也只有在這段時間裡,她才忘卻了生活的孤寂無聊和身心的倦怠。
「憂鬱症和離人症?那是典型的現代人的城市病呢。」
女店主到底還是有些社會知識的人,而比立夏子大三歲、性格溫和的男招待兼歌手,卻驚奇地望著立夏子問道:
「離人症是什麼?」
「據教員說,離人症是從憂鬱症和神經官能派生出來的一種癥狀。如果用一句話概括它的特徵的話,那就是自己對活在世上的存在感變得淡漠。周圍的一切景物,諸如電影、繪畫,似乎是看到了,但並沒有現實感,而是像海中蜃樓一樣的虛無飄渺。對於時間與空間的反應也很遲鈍。對自己正在從事的工作,並不能真正意識到……也就是說,缺乏對活生生的人生的認識。聽說在都市的人患這種病的在日漸增多,如果這樣解釋的話,大概人人都會頷首承認的吧。」
在教養科目中,立夏子選了那位年輕的心理學教員的這門課程。從一開始,她就對這門課莫名其妙地發生了興趣。所以只有上這門課的時候,立夏子才不會缺席。這樣一來,自然也就獲得了與那位教員密切接觸的機會。
「儘管如此,我仍然認為:憂鬱症也好,離人症也好,都是有其病前性格的。意外的是,幾本書上的記載卻都否認了這一點。總之,患有這種病的人,時刻都想緊緊地抱住什麼東西不肯鬆手,他們大多數人的性格都很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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