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買槍復仇的過程中,王衍芳變換了策略,既然領導不讓自己好過,他也不讓領導們過上安生日子。從2000年開始,王衍芳頻繁出現在各級領導的家裡,多次招致民警前來協調。上級主管單位領導、研究院領導、人大代表,甚至轄區派出所,王衍芳都找過,目的就是為了回研究院工作,得到自己應有的待遇。但是,王衍芳的要求依然沒有得到正面答覆,倒是王衍芳揚言要報復領導的說法廣為人知。但這些話王衍芳說得太多了,幾乎每次喝酒的時候都要說上幾遍,別人都以為王衍芳是在撒酒瘋,沒人相信王衍芳會真的跟領導拚命。
沒有人相信「狼真的會來」。
到2003年春節前,王衍芳依然沒買到槍,但是他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單靠買槍來解決問題了,於是,他準備了兩把刀、一把裝修人員使用的射釘槍和一桶汽油,他原來的打算是先砍死陸院長和米書記,然後火燒研究院。但沒想到,王衍芳趕到研究院時,當時只有米書記一個人在場,而且和顏悅色地跟他說話。王衍芳一看只有米書記和另外一個院領導在場,他決定放棄這次行動。
米書記見王衍芳殺氣騰騰地趕來,也許那天心情不錯,他微笑著問王衍芳:「老王,最近忙什麼呢?」
「我一直想買槍殺了你們,但花了2萬多一直沒有買到,怎麼,你把我買槍的錢給出了?今天你不解決問題我就要殺人放火了!」王衍芳的眼裡冒著絕望的光,死死盯著米書記。米書記讓王衍芳氣勢洶洶的樣子嚇毛了,雖然之前王衍芳曾經多次來找麻煩,但從來都是兩手空空,這次又是菜刀、又是汽油、又是射釘槍,如此大動干戈讓米書記不知所措。最後,王衍芳的恐嚇得逞了,他從院里拿走了2萬元,回家過了一個還算富足的春節。
這時,樓下的員工聽到樓上有動靜,急忙跑來,見王衍芳拿著血淋淋的菜刀,都嚇得跑開了。王衍芳提著菜刀和黃挎包直奔三樓米書記的辦公室,但辦公室沒有人,王衍芳迅速向二樓找去。此時米書記正在一間辦公室前與幾個同事聊天,王衍芳揮刀直奔米書記而去。米書記見勢急忙從辦公室拿起一把椅子抵擋,王衍芳一刀砍去,因為用力過猛菜刀飛了出去。米書記見狀急忙向三樓跑去,王衍芳二話不說,從挎包里抽出水果刀緊追而去。在過道里,一位同事用椅子頂住王衍芳,但殺紅了眼的王衍芳大喊一聲「少管閑事」,推開同事追到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樓梯時,王衍芳從米書記背後捅了一刀,米書記當即倒下。恰好路過此處的工會副主席正欲上前拉住王衍芳,也被王衍芳的刀子划傷了手。
就這樣,在10分鐘的時間裡王衍芳連殺2人。隨後,滿身鮮血的王衍芳走出辦公樓到路邊打車,準備去買汽油燒了研究院,但是,過往司機沒有一個敢停車。
研究院里的3名保安得知王衍芳殺人後,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王衍芳。王衍芳拿著刀對保安說:「給我離遠點,這事跟你們無關。」隨後,王衍芳回到四樓的一間辦公室打了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打給110報警:「我叫王衍芳,我在復興路34號院殺了兩個人,你們趕快來!」之後,王衍芳又打給電視台「特別關注」欄目組電話,告訴欄目組的人說:「我半年前寄給你們的信可以打開看了。」
打完電話后,王衍芳拿著刀來到樓頂,此時警察已經趕至現場,將王衍芳圍困在樓頂。在與談判專家交談近1個小時后,王衍芳被民警制伏。
被捕后,王衍芳對殺人的事情供認不諱。
2006年9月25日,在案發後不到3個月的時間裡,王衍芳被北京市檢察院第一分院以故意殺人罪起訴到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法庭上,王衍芳對自己殺人的罪行供認不諱。
2006年11月24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王衍芳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給絕望者以希望,是社會和諧的起碼底線
王衍芳目無國法,殺人手段狠毒,實屬萬惡不赦,似乎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但3條人命,3個家庭,頓時毀於一個不理智的報復。王衍芳的殺人動機難道不該令我們感嘆深思嗎?
我們首先應該想到,如果不是王衍芳賭博不上班,甚至還有倒賣設備和塗料配方的行為,領導們會為難王衍芳嗎?難道兩位領導就一定是害得王衍芳妻離子散、生活無著落的直接仇人?也許是因為當時研究院的某種規定或者集體討論,院長、書記不得不這樣做,也許是因為院長、書記辦事不太圓滑結下了仇恨。因為他們當年恰好在那個位置上,他不得不為王衍芳的仇恨承擔風險。
但在本文中,我們應該還注意到一些關鍵詞:改制、承包、辭退、返聘……,我們不難發現,這是一個單位「改革」的歷程。王衍芳參加工作不久就成為研究員,說明他不是什麼也幹不成的草包。但是,現實的情況是,經過一次次人生打擊,1998年44歲的王衍芳最終因為單位「改制」被實實在在地淘汰了。
如果將一些單位「改制」的措施比作「地圖」,這些措施就是一把軟軟的看不見的匕首,被這把匕首所傷的人,更多的是自己舔舔傷口繼續掙扎在人生的苦旅中。但是,總有不堪重壓的人會就走極端,王衍芳就屬於後者,而兇手王衍芳在殺人時連「地圖」都免了,直接舉起菜刀就砍向領導,這種行為令人髮指,也令人深思。
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那些現在手中還有些權力的領導們需要記住。
當然,把離開單位8年的王衍芳的犯罪原因完全歸罪於企業、甚至歸罪於改革和領導,也是毫無道理的。根據有關材料證實,研究院在兩位被殺害的老領導帶領下,獲得幾十項省部級科技獎,其中陸院長個人曾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是享受國家級特貼的國內知名專家。他們領導的研究院年收入由幾百萬元發展到上億元,連年被北京市評為北京市科研院所中的前十名,科技人員收入大幅度提高,研究所的廣大員工非常愛戴、尊敬這兩位老領導!
猛一看,這起血案猝不及防,突然發生,是偶然事件,但要看到王衍芳的復仇已經醞釀了8年,王衍芳早存害人之意、殺人之心。試想,在這漫長的8年之中,倘若有一次有效的思想工作化解他與單位日趨激化的矛盾,倘若有一項得力的措施使他平靜下來,倘若事前能夠讓他放下罪惡的屠刀,只要在某一個環節上制止了,都不至於釀成這起血案。很可惜,直到王衍芳殺了人之後,人們似乎才知道他真的敢殺人,而且連奪兩命。人死不能復生,他的罪惡造成了幾個家庭的悲劇,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和難以挽回的損失,代價實在太大了。
要改變王衍芳在工作、生活中的態度,要阻止他殺人的暴行,外因還是應該也能夠發揮積極作用的。很重要的一條,是要讓他能夠看到工作的前景和生活的希望,體會到人間的關愛和社會的溫暖,同時要讓他知道國法無情。總之,要讓他明白是非和利害,抱有生活的希望,也要對國法有所畏懼。我們的每一個幹部特別是領導幹部,應該關心一下身邊那些需要關心的人,幫他們一把,也許就拔掉了引爆仇恨的「導火索」,就會使他們放下將要舉起的屠刀,也許就會平安無事了。怕就怕冷漠、推諉和敷衍,更怕的是火上澆油激化矛盾。
這篇文章不僅僅是為了向大家講述一個刑事案件,對這個問題的討論其意義遠遠大於關注個案事件本身。建立和諧社會不是遠大的理想,而是切實的工作,這個工作就是建立起公平的制度。制度不公平,多數人的利益受損,那就必然導致廣大人民群眾的強烈不滿。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往今來同一個道理。給無路者一條路,給絕望者以希望,不是出於道德要求,而是社會和諧的起碼底線。最近電視台在播演《貞觀之治》,魏徵勸諫李世民的一句話到今天還很管用: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王衍芳臨走的時候留下一句話:「你們等著,過了春節我再來找你們談!」院里怕王衍芳再來鬧事,連忙加強了保安力量,天天在辦公樓前巡邏。王衍芳得知后對一位院領導說:「你們不要那麼劍拔弩張,既然我說節后談事,在我限定的期限內不會有任何事情。」
果然,在將近1年的時間裡,王衍芳沒有鬧事。但是,到了2003年年底,見研究院依然沒有任何一個領導主動找自己談,王衍芳再次找上門去,為自己當年買房子的事要說法。為了防止王衍芳繼續鬧事,在當地派出所所長的主持下,2003年12月17日,由研究院工會主席和王衍芳簽訂了一份《關於王衍芳購房問題的決定》。研究院決定王衍芳以1992年房價購買他所居住的單位一套福利房,同時免去王衍芳拖欠的房租、採暖、水電、衛生費用2.7萬元,條件是王衍芳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院里和院領導解決任何問題。
王衍芳也在「決定」上簽字,承諾不再要求院里解決任何問題,同時表示原先發生的事情請院里和派出所領導諒解。
就這樣,王衍芳以一萬多元的價格從單位買到一套房子,當時,王衍芳非常高興,此後的幾年裡,王衍芳按照自己的承諾,果然很少來再到院里找領導的麻煩。
但是,這只是一種表面現象。王衍芳復仇的決心猶如一根導火索,從來就沒有改變過燃點,只是沒有遇到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
圖窮匕現,工程師血濺研究院
2004年2月,王衍芳將剛剛買下的房子賣了出去,他需要錢養活自己殘疾的大女兒和正在上學的小女兒,還要為卧病在床的老母親治病。但是,2006年春節前,王衍芳的母親真的變成了植物人,沒有辦法,王衍芳只好把母親送進了敬老院。這件事情對困頓不堪又非常孝順的王衍芳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8年前那個殺人的念頭不可遏制地被點燃了!
王衍芳不能不拿自己跟陸院長和米書記作比較,他們都是退休后仍被返聘擔任領導,但王衍芳8年沒有工作,而且沒有申請下來低保,天天自己生悶氣。王衍芳對此極其憤慨,心想自己因改制被解僱,可領導退休還當官,他的內心極不平衡。在這種想法的支配下,王衍芳再次去單位找領導,每隔幾天就去找他們討說法,要求解決工作和生活問題,但始終沒得到解決。
2006年1月8日,王衍芳找到退休后返聘的陸院長談了10分鐘,讓陸院長半年內給自己一個說法。之後,王衍芳轉身來到派出所找到所長說:「我從今天開始活膩了,說不定哪天我要殺人,為了這一方水土保持安寧,你把我抓起來吧!」
但是,忙於工作的所長安慰王衍芳說:「你的事情我們再調解調解,你回去等我電話吧,好好過個年!」
回家后,王衍芳寫下了一份《一個男人的自白》,並把這份自白郵寄給一家電視台的「特別關注」欄目組,王衍芳在信封上特別註明,讓收信人半年後才可以打開看。
沒有人知道在這半年時間裡,去意已決的王衍芳是怎樣過的,按照他自己定下的時間表,2006年6月8日是半年的最後期限。但是,在這個期間,沒有任何一位領導主動來找王衍芳談,也沒有任何一個知心朋友能夠從旁規勸。
2006年6月1日,王衍芳將自己那間六七平方米的平房過戶給了小女兒,又將房子以小女兒的名義租了出去,並預收了3個月的租金3600元錢,隨後馬上就拿去還了所有賭債,還完之後,自己身上只剩幾十塊錢。
拿著這點錢,他已經無處可去,最後王衍芳只好擠在院子里一個熟人家住了幾天,靜靜等待著6月8日的來臨。
2006年6月8日上午10點30分,王衍芳肩挎一個黃挎包來到了研究院,他的挎包里是一把菜刀和一把一尺多長的水果刀。王衍芳揣著利器先來到四樓陸院長的辦公室,由於這幾年來王衍芳老跑到辦公室找領導,雙方雖然經常在屋裡吵架,但也未動過手,因此進門后陸院長對他沒有提防。王衍芳進門后把房門反鎖上,拿出尖刀對陸院長說:「我原來告訴過你我活夠了,今天是來帶著你一塊走的。」
陸院長一看王衍芳拿著刀,連忙上前抱住王衍芳,大聲喊著:「你要幹什麼?快來人啊!」但此時菜刀已經雨點般砍在了陸院長身上,陸院長當場死亡。
第三章 逃進監獄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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