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行》 - P11

 如影隨行

 馮華 作品,第11頁 / 共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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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民有一張俗氣十足的臉,雖然並不胖,卻給人以油光滿面的印象,面色紅潤,眼睛細長,有點謝頂,梳頭時將四周的頭髮橫著梳過頭頂,並用摩絲加以固定,對頭頂的不毛之地加以掩飾。身材適中,微微有點啤酒肚。說話總像是在打官腔,尾音拖得不必要的長。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寒暄幾句過後,張建民主動地說:「你是來問科里小王,噢,就是王敏的事吧。」

「對,王敏出事後,我來過兩次,正好都碰到科長忙其他事,不在辦公室,我也就沒打擾科長。這次,主要想請科長隨便聊聊對王敏的印象,如果有什麼我們不了解的情況,當然更好了。」普克將自己的態度調整為一種下級在上級面前應有的謹慎,目光一直十分誠懇地看著張建民的眼睛,而張建民卻時不時地調開目光,不知是平日里的習慣,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王敏嘛,兩年前我來文化科當科長的時候,她已在這兒工作一年了。總體感覺,是個不錯的女同志呀。各項工作都比較積極主動,樂於助人,群眾關係也算不錯。」張建民說話時,十分注意斟酌字句。

「不過,搞文藝出身的人,性格相對開朗一些,文化科又和文藝圈打交道多,人際關係難免複雜一點。不過,具體她和什麼人來往較多,我可說不清楚。你也看到了,我自己一個辦公室,下面的人有什麼小情況,我不可能都知道。」

張建民的話里明顯含著要將自己撇清的意思。普克忽然決定小小地詐他一詐。

「對不起,處長,我想問個也許有點冒犯的問題。不過,我們也是從機關其他同志那裡了解到的。」說到這裡,普克注意到張建民的身體微微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

「有人反映,科長與王敏之間的關係,也許會比其他人更近一些。當然,我們暫時不能向科長透露是誰反映的,但我們絕不是憑空想像,這一點還請科長信任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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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民的臉色更紅了,腦門上泛起點點亮光。他從面紙盒裡抽出一張面紙,慢慢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眼神捉摸不定地打量著普克。普克則神態自若地等著張建民回答。

好一會兒,張建民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這麼說吧,我和小王之間相處還不錯,也許比普通同志關係稍微近一些,但基本上是在正常友誼範圍之內的。機關里人際關係很複雜,有個別人總是喜歡在背後編造謠言,暗箭傷人。咳,人心不古啊!」他顯得有點氣憤地搖著頭說,放在辦公桌上的手裡捏著一支筆,不停地轉來轉去,普克看到筆尖在輕輕地顫抖。

普克沉默了一下,突如其來地問:「科長去過王敏家么?」

張建民一愣,看了一會兒普克,又調開目光考慮了兩秒鐘說:「讓我想想——嗯,好像去過一兩次吧。我記不太清了。」

「7月11日前後三天,科長都沒來上班,能否說明一下那段時間裡的行蹤,尤其是7月11日中午12點左右。」

張建民一下子站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我那幾天家裡有點私事,是按規定向領導請過假的。你們這樣捕風捉影是要出問題的!」

「我們也是執行公務,當然會依據事實說話,科長配合一下。」普克平靜地說。

張建民離開座位走了兩步,停住,轉過身背對普克,有一會兒沒說話。轉回身再開口時,他比剛才冷靜了許多,並擺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好吧。你們不就是需要不在場證明嗎?我可以提供。至於其他的,純屬個人隱私,就算我有什麼問題,也是由紀委來查,輪不到你們。」

普克不卑不亢地說:「只要是與案情有關的,不存在什麼個人隱私,公安部門也有依法調查的權利。」

張建民咬咬牙,說:「7月10號到12號,我家新房裝修鋪地板,上班時間我一直在新房監工,晚上都在家。在家的時間我老婆、女兒可以作證;至於白天,我找的是家個體裝修隊,都是些農民工,只知道包工頭姓賈,叫什麼名字不清楚,山東人。裝修完后就沒見過他們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和他們聯繫,說不定他們已經跑到其他地方去了,這些人,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怎麼樣?你是不是打算讓我把他們一個個找回來給我作證?」最後一句話,明顯帶著挑釁的味道。

普克無視張建民的態度,問:「你是怎麼找到他們的?有沒有簽訂合同?工程款以什麼形式支付?」

「西門外有個勞務市場,我在那兒找到他們包工頭的。沒有合同,付的現款,分兩次付清。第二次款付過之後,就沒見過他了。」

「裝修過程中,總有些必要的事情要商量,你們怎麼聯絡呢?」普克耐心地追問。

張建民的頭腦現在已經慢慢清醒一點了,普克真正關心的並非他和王敏的關係如何,而是要證實案發時間他是否在現場。他開始轉用一種配合的語氣說話:「以前他給過我一個尋呼號,裝修的時候有什麼事兒都是我呼他。後來搬進新房后,發現很多質量問題,我再給他打尋呼,就無論如何沒有迴音了。」

普克點點頭,讓張建民說了一遍包工頭的尋呼號碼,他記下之後說:「謝謝。我們這方面會查的,如果科長對查清這個案子持支持態度的話,希望也能盡量幫助我們找到包工頭。」

顯然,張建民明白了普克的言外之意,如果他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最好還是努力找到包工頭為自己作證。送普克出門的時候,張建民有點拿不準該用什麼姿態,看上去有點訕訕的。

普克倒是很客氣地說,說不定下次還會有事來打擾他,說的時候普克心裡忍不住想,這個張建民有點像個蹩腳演員,而從各方面了解的情況看,王敏不應該是個飢不擇食的女人,不知道怎麼會和他發生不正常的關係。是利益驅使,還是另有隱情?暫時不得而知。

接下來,普克去見了最後一位排查對象,也是四人中職位最高的一位,人事局副局長陳志宇。事先沒有聯繫,也不知人在不在。普克便先到人事局一間辦公室隨便找了一個幹部,出示證件后說有公事想見陳副局長。正巧陳副局長在辦公室,那人先去問了一下,又回來帶普克去了陳志宇的辦公室。

普克經過與前三位的談話,對此次的談話提前做了一個心理準備,這位級別高至副局長的陳志宇,在聽了普克的來訪意圖后,不知會不會有被觸犯尊嚴的惱怒。

可見了陳志宇才說幾句話,普克就有了完全不同的體會。他想難怪陳志宇才四十二歲就升到副局長,他的確是一塊官場的料子。

陳志宇身材勻稱,皮膚微黑,平頭,頭髮油黑濃密,雙眼炯炯有神,嘴角線條顯得很堅毅,從形象上看,絕對可以用英武來形容。在和普克談話時,他語氣謙和,音調適中,絲毫不給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覺,而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又極易給旁邊的人帶來無形的壓力。普克暗想,這樣的男人,很容易令女人為之傾倒。

和陳志宇談過話出來后,普克站在辦公樓外的小花壇前發了一會兒愣。他有點不明白剛才的談話是怎麼回事兒。整個談話都不知不覺地由陳志宇控制著,雖然陳志宇並沒有任何令人不悅的言談,普克也向陳志宇提出了應當提的問題並得到陳志宇頗為耐心的回答。等到被陳志宇禮節周到地送出了門,普克才忽然發現自己心裡那種有點異樣的感覺。

普克努力回想與陳志宇開始接觸的每一個細節。最初,普克看到辦公室一面牆壁上掛著幅水墨畫,濃墨淡彩地勾勒出一枝梅花,下題「詠梅」,是陸遊的詞:「驛外斷橋旁,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兼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落款是孤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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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宇見普克注意那幅畫,便淡淡地說,是一位朋友送的,雖然掛在辦公室顯得不夠大氣,但他喜歡這首詞中那種特別的意境,便將就留在牆上了。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里,他們談到了這屆世界盃足球的賽況,談到了這個季節最佳的旅遊地點,談到了全國公安系統正在普及的資料管理網路化工作。後來甚至是陳志宇主動向普克問起了王敏的案子,並問有什麼事需要他配合調查時,普克才有機會(或者說才想起)問陳志宇7月11日中午的活動日程。

普克記得陳志宇當時很認真地想了想,並俯身將辦公桌上的台曆翻了翻,用一種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哦,那天上午局裡開了一個會,下午還要繼續開,我有個發言。所以中午在食堂吃過飯後,我就回了辦公室,先稍微休息了幾分鐘,然後開始準備發言的材料內容。這段時間只有我一個人在辦公室。他們知道我平時有午休習慣,一般也不來找我。所以,從你們辦案角度上講,案發時間我雖然不在現場,卻也找不到證人為我證明。」說著,他朗聲笑起來,「像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啊?」

陳志宇的表情看起來誠懇自然,還透出一種親切。普克又問他是否熟悉王敏這個人,對她有什麼印象。陳志宇顯得稍微嚴肅了一點說:「我和他們文化部門的人很少有私人交往。那件事,我先是從報紙上看到的。後來聽大家閑聊,才想起好像以前在什麼文藝晚會上,看過王敏的表演,倒是蠻有才華的。」

普克一下子覺得沒什麼好問的,想了想,便道了謝並起身告辭。陳志宇送他出門時,隨便地問了一句:「聽說兇手作案手段比較特別啊?」

普克腦子裡有點亂,便隨口說:「是啊,很專業,也很殘忍。」

「殘忍?」陳志宇眉毛輕輕一挑,微笑了一下,說:「好,就不遠送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直接找我好了。我記住了,你叫普克,對吧?」

陳志宇就這樣輕鬆自如地打發了和普克的會面。這是普克站在花壇前慢慢整理出的感受。陳志宇所有的言談舉止都那麼自然,順理成章,沒有任何的異樣。然而普克卻被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抓住了。這種感覺令他有些沮喪。普克覺得陳志宇就像某個電視節目中老練的遊戲節目主持人,按照事先準備好的提綱,收放自如地牽引、調動著觀眾的情緒,甚至使在場的人達到如醉如痴的程度,而他自己卻如同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著。

普克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著白天里和幾個人的接觸。胡軍和高明可以排除嫌疑,張建民與王敏之間很可能存在或者曾經存在不正常關係,但張建民粗俗猥瑣,控制力差,與現場分析推斷出的兇手性格相距甚遠。只要能找到姓賈的包工頭,證明張建民7月11日中午與裝修工在一起,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至於他與王敏曾有過的關係,正如他自己所說,要查也是紀委的事,普克對此毫無興趣。

四個人中,只剩下陳志宇,既不能拿出案發時間不在場證明,普克也拿不出他在場的證明。公平地說,普克幾乎沒有可靠的理由對陳志宇產生懷疑。的確,陳志宇魅力十足,不僅對於異性如此,甚至連他的同性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普克不能因此便做出他一定與王敏有染的判斷。而陳志宇的所有表現都那麼自然、正常,普克提醒自己,不能讓直覺佔住上風,可他內心那種隱隱約約的直覺又一次浮現出來,告訴他有點什麼東西是不對頭的,那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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