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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裡可真是世界的盡頭了。一層層覆蓋的白雪——四處零星散布著茅舍和小房子,每間裡面都住著一個在跟死亡掙扎的沒有活力的人。
他終於找到了卡特琳娜·薩慕申卡。他發現她在床上,深陷的面頰現出明顯的紅暈,又長又瘦的雙手伸在被子外面,不免觸動了他的回憶。他以前沒記住她的姓名,卻看過她表演的舞蹈——她那高超的藝術曾經使他著迷過,而且使你忘了藝術本身。
他記得麥克·諾夫金演的獵人,在安布羅斯·萬德爾設計的驚人而夢幻般的森林裡旋轉跳躍。他記得那隻可愛的飛奔的雌鹿——一個長著犄角和閃閃發光的銅蹄的金髮尤物,永遠在讓人追逐,永遠讓人想佔有。他記得她最後讓人射中,受了傷,倒下了。麥克·諾夫金驚恐地站在那裡,兩手挽著那個被殺死的小鹿。
卡特琳娜·薩慕申卡有點納悶兒地望著他,說道:「我從來沒見過您,是吧?您找我有什麼事?」
赫爾克里·波洛朝她微微欠下身,說:「首先,小姐,我要感謝您——您的藝術曾經讓我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她淡然一笑。
「可我到這兒來還為了另一件事。我已經用了不少時間尋找您的一個侍女——她名叫妮塔。」
「妮塔?」
她瞪視著他,現出吃驚的神情,問道:「你知道妮塔什麼事嗎?」
「讓我告訴您。」
他就對她說了他那輛汽車半路上壞了的那天晚上,泰德·威廉遜站在他面前手裡擰著便帽,結結巴巴地道出他的愛情和痛苦那件事。她聚精會神地聽著。
她在他講完后說:「這真感動人——是的,真叫人感動……」
赫爾克里·波洛點點頭。
「對,」他說,「這是個阿卡狄亞故事,對不對?小姐,您可以告訴我一些這個姑娘的事嗎?」
卡特琳娜·薩慕申卡嘆口氣:
「我倒是有過一個侍女——朱安妮塔。她長得美極了,是的——歡樂,無憂無慮。在命運上她卻跟那些受神祗寵愛的人常會遭遇的情況一樣,她很年輕就死了。」
這曾經是波洛自己說過的話——最終下結論的話——無可挽回的話——現在他又聽到別人在說——可他卻執著地問道:「她真的死了嗎?」
「是的,死了。」
赫爾克里·波洛沉默片刻,說道:「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我在向喬治·桑德菲爾德爵士打聽您這個侍女的時候,他好像有點害怕似的,這是為什麼?」
那位舞蹈演員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
「那是因為我的另外一個侍女。他認為您說的是瑪麗——那個在朱安妮塔走後來的那個姑娘。她要勒索他,我想是她發現了他的一件什麼醜事。她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姑娘——賊頭賊腦的,總愛窺探別人的信件和上了鎖的抽屜。」
波洛喃喃道:「這就解釋明白了。」
他沉默了一分鐘,又接著追問道:「朱安妮塔姓瓦萊塔,對不對?後來她在比薩動闌尾手術的時候死了,對不對?」
他注意到那位舞蹈演員顯得有點猶豫,隨後才點點頭,說:「是的,是這樣的。」
波洛沉思一下,說道:「可是——還有個小問題——她家裡人談到她的時候,都稱她卞卡而不是朱安妮塔。」
卡特琳娜聳聳她那瘦削的肩膀,說:「卞卡也好,朱安妮塔也好,這又有什麼關係?我想也許她真正的名字叫卞卡,可她自己覺得朱安妮塔更浪漫些就用上它了。」
「哦,您是這麼認為嗎?」他停頓一下,接著換了一種聲調說,「對我來說可還有另一個解釋。」
「是什麼呢?」
波洛朝前探著身子說:「泰德·威廉遜見到的那個姑娘的頭髮,按照他的描述,長得像金色翅膀。」
他更朝前探下身子,用手指摸卡特琳娜腦袋兩邊的波浪鬈髮。
「金色翅膀,金色犄角?人瞧著它,真鬧不清您是魔鬼呢,還是天使!您兩個都可能是。要麼那對翅膀只是那被射傷的小鹿的金犄角?」
卡特琳娜喃喃道:「那被射傷的小鹿……」聲音發自一個沒有希望的人的肺腑。
波洛說:「泰德·威廉遜的描述一直使我感到困惑——那讓我想起點事兒——想起您,您那閃閃發亮的銅蹄舞過森林。小姐,要不要我告訴您,我是怎麼想的嗎?我認為有一周您沒有侍女,您獨自一人到草坪別墅去了,因為卞卡·瓦萊塔已經回義大利去了,而您還沒僱到新的侍女。當時您已經感到疾病纏身。一天,大伙兒都去河邊遊逛,您一個人呆在家裡沒去。有人撳門鈴,您就去開門,見到了——要我說說您見到了什麼嗎?您見到了一個樸實得像個孩子、英俊得像個神祗的青年!您就為他虛構了一個姑娘——不是朱安妮塔——而是個無名女郎——您還跟他一塊兒在阿卡狄亞世外桃源散步好幾個小時……」
一陣較長的沉默。卡特琳娜用沙啞的低嗓音說:
「有一件事我至少對您說了實話。我已經告訴您這事的正確結尾。妮塔會死得很年輕。」
「噢,不會!」赫爾克里·波洛換了臉色,用手拍了一下桌子,突然十足世俗而講求實際地說:「根本沒必要這樣想!您用不著死。您可以換個生活方式生活,爭取生存,難道不行嗎?」
她搖搖頭——悲傷而絕望地說:「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當然不是活在舞台上!可是,想一想,還有另外一種生活呢。得了,小姐,跟我說實話,您的父親真是位王子或者大公爵,或者甚至是位將軍嗎?」
她忽然笑起來,說道:「他啊,是列寧格勒的一個卡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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