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旅》 - P22

 地獄之旅

 阿加莎 克里斯蒂 作品,第22頁 / 共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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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我想起了倫敦的大西街。我想起了街道兩旁工廠的高大建築群。我想起那些被霓紅燈照得如同白晝的高樓大廈。當你驅車從路上駛過時,清清楚楚地看到裡面的人們。一切都是毫不隱蔽的,沒有一點神秘之處。甚至窗戶上連窗帘都沒掛。他們在那裡干他們的工作,讓全世界都看吧,只要全世界都想看的話。就像把螞蟻窩的蓋揭開了一樣。」

「您是說,」希拉里很感興趣地說,「這種對比使您很感興趣。」

阿里斯蒂德斯先生把他那上了年紀的玳瑁頭點了一下。

「是的,」他說,「那裡一切都是公開的,而在非斯古老的大街上,沒有什麼是露天的。一切都隱蔽而黑暗……但是……」他向前靠著,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那張小小的黃銅咖啡桌子。「……但是,同樣的事情在進行。殘忍、壓迫;權欲、討價還價和爭論不休。」

「您認為人類的天性到處都是一樣嗎?」希拉里問。

「在任何一個國家,過去也好,現在也好,總是有兩件東西面臨著一切,那就是殘忍和仁慈!這一件或那一件,往往是二者都有。」他一口氣繼續說,「有人告訴我,夫人,日前您所乘的飛機在卡薩布蘭卡出了事?」

「是呀,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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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羨慕您。」阿里斯蒂德斯先生令人意外地說。

希拉里對他投以十分驚異的眼光。他再次搖頭晃腦,表示非常自信。

「是的,」他補充道,「應該羨慕您。您有了經驗。我很喜歡九死一生的經驗。有了那種經驗而又倖存下來——夫人,難道您沒感到從那以後您就判若兩人了嗎?」

「是一種頗為不幸的方式。」希拉里說,「腦震蕩使我頭痛得非常厲害,並且影響了找的記憶力。」

「那僅只是不方便而已。」阿里斯蒂德斯先生說著,把手擺了一下,「但您經歷了一次精神上的冒險,是嗎?」

「不錯,」希拉里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已經經歷了一次精神上的冒險。」

她想起一杯維希礦泉水和一小堆安眠藥片。

「我從來沒有過那種經驗。」阿里斯蒂德斯先生用一種不大滿意的口吻說,「別的經驗倒有的是,但沒有這種經驗。」

他站起身來,點了點頭說:「夫人,向您致敬。」就走開了。


第八章


希拉里想,所有的機場何其相似!它們都那樣毫無特色,距離所屬城鎮都很遠,以致使人們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你可以從倫敦飛到馬德里、羅馬、伊斯坦布爾、開羅,飛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而且,假若你是乘直達飛機路過,你就根本不知道那些城市看起來是個什麼樣子,假如你從空中瞥它們一眼,它們只是一張閃閃發光的地圖而已,像兒童用積木搭蓋的一樣。

她環顧四周,苦惱地自忖:為什麼一個人總是要這麼早就得到這些地方來呢?

她們在候機室里等了將近半小時。那個決定陪同希拉里去馬拉喀什的卡爾文·貝克夫人一到這兒就喋喋不休地和她東拉西扯。希拉里只是像台機器一樣地應答著。可是,此刻,她發現貝克夫人不再嘮叨了。原來,貝克夫人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坐在她附近的另外兩位旅客身上了。那兩個人都很年輕,身材修長,瀟洒英俊。一個是美國人,笑嘻嘻的;另一個是表情嚴肅的丹麥人或挪威人。那個挪威人說話很慢,聲音低沉,英語講得字斟句酌,頗帶學究氣。那個美國人很明顯因為發現旅伴中有別的美國人而高興。立刻,貝克夫人以一種非常認真的樣子轉向希拉里說:

「先生,我願介紹我的朋友貝特頓夫人和您認識一下。」

「我是安德魯·彼得斯,朋友們都叫我安第。」

另一個年輕人也站起來,比較呆板地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道:「托基爾·埃里克森。」

「好啦,咱們現在都認識了。」貝克夫人高興地說,「咱們全去馬拉喀什嗎?我的朋友是第一次去那裡。」

「我也是,」埃里克森說,「我也是第一次去那裡。」

「我也是第一次去。」彼得斯說。

播音器突然響了起來,正在用嘶啞的法語播送一個通知。內容幾乎聽不清楚,好像是召喚大家上飛機。

除了貝克夫人和希拉里,還有四名乘客。其中,除了彼得斯和埃里克森之外,還有一個瘦高的法國人和一個表情嚴肅的修女。

晴空萬里,很適于飛行。背靠著座位,眯著眼睛,希拉里滿腹疑竇,如坐針氈,只好打量旅伴,希望能夠分散自己的思想負擔。

過道的另一側,貝克夫人坐在她前面一個座位上,穿著一件灰色旅行服,活像一隻洋洋得意的肥鴨子。淺藍色的頭髮上戴一頂有穗的小帽子,她正在翻閱一本封面漂亮的雜誌。那個滿臉笑容的黃頭髮年輕美國人彼得斯坐在她前面,她不時傾身向前輕輕拍一下他的肩頭。這時,他就回過頭來,笑得更愉快,很有生氣地應答她所說的話。希拉里想道,美國人是多麼和藹友好啊!同那些呆板的英國旅行者迥然不同。比如,她難以想象,赫瑟林頓小姐會那麼容易就同飛機上她本國的一個年輕人攀談上,她還懷疑那個年輕人能像這個美國青年這樣令人愉快地應答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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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道對面是那個挪威人埃里克森。

當她的目光和他相遇時,他生硬地點了點頭,並斜過身子把他剛閣上的雜誌遞給了她。她道了一聲謝,就拿了過去。埃里克森後面的座位上是那個瘦削的、黑頭髮的法國人,他的兩腿伸開,好像睡熟了。

希拉里轉瞼向後看。那個表情嚴肅的修女坐在她後面。眼神非常冷漠、恬靜,與希拉里的眼神相遇時,也毫無表情。她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那裡,兩手緊握。對希拉里來說,這簡直是在變一場古怪的時間戲法:一個著中世紀傳統服裝的女人,在二十世紀乘飛機旅行!99cswcom

希拉里想,六個人在一塊兒旅行,目的不同,目的地也不同,幾個鐘頭以後,又各自西東,或許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面了。她曾讀過類似題材的一本小說,在那本小說中,那六個人的底細都作了交代。她想,這個法國人一定是休假的,看起來很疲倦。這個美國青年大概是個什麼學生。埃里克森可能是去上任的。至於那位修女,毫無疑問是回她的修道院。

希拉里閉上眼睛,忘去她的旅伴。她現在和昨天整夜對所接受的指示迷惑不解。她要回英國!簡直瘋了!或許,發現她還有某些漏洞,不能信任:她沒有說出真正的奧利夫應說的話或提出應提出的憑據。她唉聲嘆氣,坐卧不安。「得啦,」她想,「我只有這麼大本事。我要是失敗了……那就失敗吧,不管怎麼說,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又一種想法湧進她的腦海。亨利·勞里埃早就認為,在摩洛哥就有人釘她的梢是很自然的,也難以避免。這是一種對她解除嫌疑的手段嗎?由於貝特頓夫人突然返回英國,結論肯定是,她並不是像她丈夫那樣到摩洛哥去「溜之大吉」。對她的懷疑會放鬆——會把她看成一個信得過的旅遊者。

她要去英國,乘法航班機途經巴黎——或許在巴黎……

是的,當然──是在巴黎,托馬斯·貝特頓就在巴黎失蹤的。在那個地方失蹤是太容易了。或許托馬斯·貝特頓根本沒有離開巴黎。或許……希拉里像這樣毫無意義地想入非非了好大一陣,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她睡醒了……又打起盹來……不時毫無心思地翻一翻手中的雜誌。突然,從沉睡中驚醒過來,她發覺飛機在急速降低高度並在盤旋。她看了看錶,距離預定到達的時間還早。而且,透過機窗向下一看,下面根本沒有什麼機場的跡象。99c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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